二拐子聽完,陰著的心更陰了。


    ……那個讓溝裏人多多少少有些莫名其妙的夜晚,二拐子從南山狂奔下來,少奶奶燈芯懷孕的消息一路燃燒著他,想想就要跟自己未來的兒子見麵,二拐子真是要發瘋。北牆那個讓他重新拆開的豁落像一盞燈,一望見總讓他覺得前途光明,縱身躍進去,急不可待想推門進去,沒想門緊閉著。


    確信女人不在屋裏後,二拐子有過短暫的傷神,深更半夜能到哪裏去?帶著這個疑問二拐子越牆出來,走進村巷時豁然開朗,一定在磨房。女人燈芯跟少年石頭特殊的情感並沒逃過二拐子眼睛,但他相信跟他的絕不一樣,他跟女人才是真正的肌膚之親。快步趕到磨房,猛聽見管家六根喝斥石頭,二拐子不敢讓六根看見,正想脫身時驚見躲在溝邊樹後的女人,那個夜晚的一切便一點不落地鑽進眼裏。


    過後的很多天,二拐子都處在噩夢中,想不到一身柔情能化水的女人竟有如此膽量!那可是管家呀,一個多麽可怕的男人,竟讓她神不知鬼不覺弄掉了。


    弄掉了!


    二拐子恍然醒悟,女人不是他想像中的女人,更不是……


    喲嘿嘿,想不成!


    二拐子死死把那個夜晚看到的一切壓在心底,生怕不小心漏了嘴招來殺身之禍。管家六根臨死時悽厲的叫聲時不時會在夜半響起,滿身冷汗的他縱是在夢裏也逃不開女人的追殺,尤其那雙歹毒的眼。二拐子至此已確信,那眼裏隱藏著的毒火隨時會噴向任何一個敢跟她作對的人。


    見二拐子沒反應,芨芨又說,日竿子跟柳條兒不幹淨。


    啪,一個巴掌搧過去,嚴嚴實實裹住芨芨嘴。叫你亂說,叫你亂聽!


    芨芨捂了臉,嘴還是不服氣,這女人,隻要一打,她就興奮,就來勁,等了半天不見第二下,嘴一鼓說,人家親眼撞見的麽。


    二拐子心想這女人完了,再也沒救了,遲早有一天,她會害掉自己。


    這個夜裏他再次躍到女人芨芨身上,芨芨大約想起了日竿子跟柳條兒偷情的那一幕,禁不住亢奮成一匹母馬,結疤的奶子搖擺中發出令人昏厥的光芒,牙齒咬住男人肩胛,不停地喚來呀來呀用力呀你這牲口!二拐子在劇烈的頂撞中反覆閃出一個念頭,我要弄死這爛嘴賤貨。


    糙繩男人從溝外趕來牲口的同時,也引來一個人。站在白晃晃的日光下,男人粉白的膚色如染滿菜花,眉眼兒更是俊俏,若要不說明,沒準就當女兒家叫了。見男人羞怯中露了一絲不安,手拘謹地絞在胸前相互掐捏著,少奶奶燈芯吟笑著問,你就是七驢兒?


    七驢兒惶惶點頭,瞥了一眼問他的人,心慌如跳兔,頭勾得越發低。


    多虧他幫忙,要不這騾子還不知哪兒找哩。糙繩男人帶著誇讚的語氣插話道。少奶奶燈芯目光一動未動盯住眼前的俊人兒,腦子裏恍然響起那個夜裏落轎後奶媽仁順嫂的叫聲。直到騾子全進了圈,燈芯才記起該看看買來的騾子。


    飯是一起吃的。東家莊地自從有了牛犢後,就整日跟兩個孫子攪在一起,心好像全讓孫子攫了去。少奶奶燈芯知道,公公這是老了,人一老,心思就全撲到孫子上了。奶媽仁順嫂這陣正張羅著給牛犢餵飯哩,也顧不上說話,飯桌上隻剩下燈芯跟七驢兒的聲音。


    飯後,少奶奶燈芯破例讓七驢兒走進西廂房,這個想法是她在飯桌上有的,她突然覺得,這個七驢兒不簡單。


    命旺扔下碗就去地裏捉螞蚱,天黑才意猶未盡地回來。這段日子,他又迷上了捉螞蚱,也好,比前些日子讓她省心。自打趕走芨芨,他一下乖多了。


    yin亂(4)


    燈芯讓七驢兒坐,七驢兒不敢,站在主人麵前回話。燈芯問了家事,問了災荒年間他咋過的,又問了今年溝外的收成。問完這些,話題突就轉到了他跟馬巴佬的關係上。七驢兒像是早有準備,回答得幹淨利落。七驢兒的回答令燈芯多少有些愕然,不過,她裝做甚也不在乎地道,油坊的事你真熟?


    不敢說熟,但凡油坊的活都會點兒。七驢兒答的很小心。


    那油辣是咋回事?


    碾子太細,油擠壓得太過辣味兒就有了。


    這樣是不是多出油?


    是能多出點,但油一辣賣不上好價錢,還是不劃算。


    賣油的路子你可熟?


    聽過一點,沒賣過,溝外今年油缺,想必價錢能上去。


    那好,你拾掇東西去油坊,改日我去油坊看你。


    七驢兒一出門便倒抽一口氣,雖是秋涼日子,頭上卻漫了汗。這一場話問得直叫他後心發麻。幸虧來時的路上,把甚也想好了。身後的燈芯卻是目光楚楚擱他背影上,似乎有所觸動,直到晚霞將一切隱去,才依依不捨地把目光收回。


    打碾的事還算順利,各家各戶卯足了勁兒從天爺嘴裏奪食,雨一來紛紛碼了垛,太陽一瀉抖開了曬,總算是沒芽掉一顆。收糧也是意想不到的順暢,幾乎不用燈芯開口,各家各戶便把該交的租子全都拉來了,比往年多,也比往年整齊。大災初過,報恩還願的熱浪蒸騰在溝裏,整個秋季,新管家二拐子幾乎成了沒事可做的閑人。


    菜子打碾完,油坊的事該張羅了。馬巴佬是在一個細雨綿綿的後晌走進下河院的,一進門就誇張地抱起牛犢,像,真像,一看就是個小命旺。這話說得幾個人臉上沒了顏色。東家莊地沒在意,知道馬巴佬是個粗人,不會說話,便笑著問他三年饑荒的事。馬巴佬長嘆一口氣道,提不成呀,死完了,狗日的天爺,不長眼睛,咋死的都是命苦人哩。


    你聽這話說的。


    東家莊地的臉動了一下,沒說甚,手一指上房,裏頭進。


    馬巴佬很受尊敬地被請進了上房,心裏嘩就亮堂了。關於下河院的種種想法,一刻間淡下去許多,尤其北山一帶的傳聞,更就讓他覺得是人在亂說。這不,我到了院裏,還不是受如此禮遇麽?


    接下來的喧談中,東家莊地才知道,馬巴佬七十八歲的娘死了,姐姐一家死了三口,兒子媳婦還有孫子,就剩了老姐夫,這次也給帶來了,說溝外苦焦得沒法活,今年雖是雨多,但沒種下地,還是沒吃的。東家莊地聽完心苦成一片,他問桃花男人今年上六十沒?馬巴佬咂咂嘴,屬牛的,虛六十。東家莊地哦了一聲,一種歲月的滄桑感苦霜樣襲過來,直到馬巴佬出門,沒再說一句話,他的心完全沉浸到遙遠的往事裏去了。


    四十年前那個空氣裏瀰漫著菜花芳香的日子再次閃出來,那頂大紅轎子晃啊晃,仿佛又一次要把他打下河院晃到北山。那張白皙嬌美的臉,那勻稱的身段和略略後翅的豐臀更是橫在眼前不走,更有出門時那勾魂攝魄的一望……東家莊地唏噓成一團,心思,止不住一次次飛到廟上。


    青騾子馱著燈芯到油坊的這個上午,溝裏又出了事兒,日竿子老婆經過數次努力終於將jian夫yin婦捉到炕上,應聲而來的娘家兄弟完全拋開下河院,暴打一頓日竿子後把憤怒全泄到柳條兒身上。這可是真正的亂了綱常呀,叔伯公公讓堵到侄兒媳婦炕上,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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