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麽,郭仲旭是暫時不走了,因他走而引發的各種風波,也在一夜間寂滅。有人歡喜有人悲,有人已經做好一步跨過去做代省長的準備,突然這麽一叫停,立馬灰鼻子灰臉。


    朱天運心裏也有幾份暗。人事上的變動無非帶給官員們兩種心理,一是興奮、抓狂,一是沮喪、敗落。朱天運雖不是野心勃勃,不是那麽的急著爬上去。但,他是做過夢的。他相信,做夢的不隻他一人,多。不隻是海東這幾個常委,就連京城一些元老,也在緊著想安插自己的力量了。朱天運就接到過北京一個重要電話,說羅玉笑已經非常急迫地在做前期工作。電話裏還說,不能按兵不動,更不能坐等,要適時出擊,力爭主動。那位一直關注著他的老領導還說:“你朱天運不會連這點常識都不懂吧,天上能白白掉下烏紗來?”朱天運對著電話,一連嗬嗬了好多聲,他知道老領導的意思,也特能理解首長心情,可目前這樣做,他怕有後遺症啊。直到老領導又說一句:“好吧,我先替你盯著,有消息隨時通知你,你做好準備,不要到時候兩手空空,就帶一張嘴來。”他才道:“我聽前輩的,絕不辜負前輩的期望。”


    現在看來,他是對的,幸虧沒急不可待地跳出去,不然,笑話可就鬧大了。


    這天於洋興沖沖地來了,徑直來到西院小洋樓。


    “激動,太激動了。”於洋進門就說,一看辦公室有人,忙改口:“見你院裏風光無限,陽光怒she,我這心就忍不住激動啊。”朱天運知道他言不在此,沖在座兩位部下說:“我跟於書記匯報工作,你們先回去,改天再找時間聽你們匯報。”兩位部門領導沖於洋點點頭,又跟朱天運說了再見,才輕步走開。朱天運合上門:“啥喜事把於大書記激動成這樣?”


    “還啥喜事呢,逮到大魚了。”於洋兩眼放光,一點也不加掩飾。


    “多大的魚,看把書記樂的,是不是能好好解頓饞?”朱天運也笑著打哈哈。


    “足夠,足夠啊,我這不急不可待趕來請你了麽,走,大開吃戒。”


    “現在就去?太早了吧?”朱天運邊說邊抬起手腕看表,時間還不到下午四點,這個時候就開溜,似乎有點那個,臉上露出難為情來。


    “哈哈,鴻門宴早替你擺好了,害怕別人請不動你,我專程登門,走吧,朱大老闆。”他們就是這樣,高興了什麽稱謂都敢叫,忽爾大書記忽爾大老闆,嚴肅起來卻能當麵恭恭敬敬稱同誌。離他們遠的人,根本搞不清裏麵含義,其實什麽含義也沒,就是他們心情的一種反she。


    於洋如此熱情,朱天運不能不去,電話裏跟唐國樞交待幾句,帶上門,跟於洋走了。


    於洋徑直將他拉進一家賓館,孫曉偉妻子葉眉遠遠站在門口,身邊好像還站著住建廳紀檢組長盧廣寧和另外兩位同誌。看見他,葉眉快步過來,親熱地喊了聲朱書記。朱天運見葉眉越來越漂亮,誇讚道:“好啊,三日不見,就成大美女了。”


    緊跟在後麵的於洋笑道:“要看是哪方水土養的嘛。”


    朱天運故意訝了聲,道:“到了於書記手下,就能變成大美女,那我改天多抽幾個,也讓我們海州的幹部換換水土。”


    “那我可不幹,紀委不做賠本買賣。”兩人說著話往裏走,葉眉臉紅成一片,讓兩位大領導如此誇獎,還真有些受寵若驚呢。門口立著的盧廣寧他們趕忙走過來,跟兩位大書記打招呼,朱天運簡單點了下頭,略帶威嚴地進了大廳。


    於洋拉朱天運來,並不是請他吃飯,當然,飯在後麵。紀委專案組在這裏召集會議,於洋破格請朱天運旁聽。朱天運堅決不從,說違犯原則的事絕不能幹。於洋說沒那麽嚴重,既然請您參加,就有請您參加的理由。事情關乎到海州,您朱書記必須聽,而且聽完得給我表態。如此一說,朱天運才覺得自己能往會場裏進了。


    一場會聽下來,朱天運起了幾層汗。這段時間,於洋這邊動作真是不小啊,居然就突破了這麽多!


    可是他的難題來了,所有問題真的都歸結到了他這裏,不隻是牽扯進一個孟懷安,多,更關鍵的,海寧區委書記高波也在其中,而且真還是條大魚!


    會議之後,於洋拉朱天運進了一房間,坐定,於洋說:“沒嚇壞吧,一下子讓你知道這麽多。”


    朱天運怪怪地看住於洋,看一會道:“行啊大書記,雷厲風行,出人意料嘛。”


    “少挖苦,請您來是想得到您的幫助,不是取笑。”


    “不敢。”朱天運嗬嗬一笑,麵部表情從容了些。於洋也緩過勁兒來,最近他們的確突破了不少,可越是突破得多,他的心就越是吃緊。具體為什麽吃緊說不準,就是感覺被一大堆東西壓著,無法輕鬆。都說現在一個貪官的背後,牽連著一大堆貪官,個案就是窩案,但窩到這等程度,於洋還是震驚。


    兩人話題很快回到正事上,於洋說:“您也明白了,現在基本可以肯定,駱建新的下線就是孟懷安,瓶口現在就在孟懷安這裏。”


    “書記的意思,是要對他採取措施?”


    “這不找您商量嘛,大家都這意見,我不大讚成。”


    “哦?”朱天運凝了下眉。


    “現在採取措施為時過早,我怕有人故意把水往一條渠裏引,而且還是小渠。這麽大的水,不可能是幾條小渠放的啊我的朱書記。”於洋有點急了。


    朱天運也意識到同樣的問題,心情沉重起來,過了一會道:“可堵不死小渠,就淹不到大渠。”


    “能不能想個法子,先讓小渠慌,逼迫小渠往大渠這邊倒流,這樣,我們就能一箭雙鵰了。”


    “老猾頭,我真怕了你。”朱天運用欣賞的口吻開玩笑。


    “您不猾,您比我猾得厲害啊。”於洋嗬嗬道。


    “怎麽講?”


    “還用我明講?調了那麽多人,怎麽偏偏把姓孟的擺在那裏不動,不就是……”於洋說一半,不說了,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朱天運心裏暗自一震,嘴上卻裝作什麽也不在乎地道:“沒那事,書記您把事情想複雜了。”


    於洋哈哈笑道:“不複雜,我們都不複雜,人家那才叫複雜啊。”


    談完孟懷安,朱天運忽然想起高波,心情複雜地問:“這個人太讓人意外啊,以前真還沒想到。”


    “意外的在後麵呢,暫時同樣不動他,不過我把人交給您,您可得盯緊點,再發生意外,你我都吃不消啊。”


    朱天運重重點頭。


    這天的飯吃得很簡單,大家心情都不在飯桌上,紀委這幫人就這樣,辦起案來異常興奮,尤其這樣的大案重案,一輩子怕遇不到一件,所以個個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回到工作狀態。於洋也沒開酒,跟朱天運說:“委屈一下吧,等案子結了,我請您喝特供茅台。”朱天運說:“到時我請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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