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麽會逃出去呢?自己真是傻啊,跟駱建新“合作”了這麽長時間,居然沒一點點察覺,可見他在某些方麵是多麽遲鈍!


    轉念一想,又覺不是這麽回事,駱建新出逃,一定是另有原因。


    什麽原因呢?


    他的手本能地抓到了電話上,想打給羅副省長的秘書蘇小運。蘇小運跟柳長鋒都是永清縣人,跟羅副省長老家洮水隔著一條河,在省城,他們算是同鄉。有次京城一位部級官員來了,跟羅副省長是一條河裏洗過澡的,提出要見見洮水那邊的同鄉,羅副省長一高興,就讓蘇小運把他也叫去。那次羅副省長給他介紹了不少人,還特意叮囑,以後同鄉之間要加強聯繫。


    “大家都是吃洮河水長大的,有生之年,盡力為家鄉做點事吧。”羅副省長說。


    這話溫暖了他很久。


    電話偏在這時候叫響,柳長鋒抓起電話,喂了一聲,是省紀委的肖處長。


    “是市長嗎?”肖處長聲音壓得很低。


    柳長鋒嗯了一聲,叫著肖處長的名字說:“慶和你說。”


    肖慶和聲音大了點,但還是明顯壓著:“晚上找個地方坐坐?”


    肖慶和這麽一說,就證明有重要情況。柳長鋒立馬道:“好的,晚七點我給你電話。”


    “八點後吧,下午有個應酬,不能不去。”


    “明白了。”柳長鋒略一停頓,又道:“慶和,謝謝你。”


    肖慶和那邊沒說什麽,很快將電話壓了。柳長鋒的心咚咚跳起來,莫名其妙就有一份緊張。


    擱了電話,秘書安意林進來了,手裏拿一份文件。柳長鋒正正身子。“有事?”他問安意林。


    安意林點了下頭,走過來把文件放他麵前:“市委那邊過來的急件,讓您簽。”


    柳長鋒掃了一眼,見是上周討論過的對兩名違紀幹部的處理決定,沒怎麽細看,就在自己簽字的地方畫了一個圈,然後簽上柳長鋒三個字。


    他的字龍飛鳳舞,剛勁有力。當縣級幹部之前,柳長鋒的誌向是當一名書法家,後來仕途越走越順,他就再也沒閑心去做書法家的夢了。這個家那個家,說穿了都是虛的、軟的,有些甚至是給你一個名譽封你口的,隻有政治家三個字,才是硬梆梆的。


    “剛才曲總來過電話,說他後天就到。”安意林低聲說。


    “他來做什麽?”柳長鋒愕然地抬起頭。


    曲總叫曲宏生,四方集團董事長兼四方拍賣公司總經理,柳長鋒老婆賈麗的表弟,一個手眼能通天的傢夥,能量大得嚇人。


    “曲總具體沒說什麽事,隻說是有筆業務要處理一下。”安意林的回答中規中矩,加上他永遠低八度的聲音還有彎曲到恰到好處的腰,讓人覺得他是一個用起來很舒服的秘書。事實也是如此,三年前柳長鋒還是常務副市長,去洮水檢查工作,意外發現了安意林,如獲至寶,很短的時間內就把他弄到了身邊。三年的實踐證明,這個秘書沒選錯。


    柳長鋒略一沉吟,跟安意林說:“你跟曲總說,我明天要出差,讓他過段時間再來吧。”


    安意林輕輕道:“知道了,我等會就把電話打過去。”


    安意林拿著簽好的文件出去了,柳長鋒怔怔站在那兒,腦子似乎比剛才更亂。曲宏生這個時候回來做什麽,不是再三說,讓他最近不要在海州出現麽?生意,他有什麽生意可談!


    下午飯柳長鋒隨便吃了點。賈麗到國外後,柳長鋒在海州過起了單身日子,單身日子有它的好處,方便、自由,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想做什麽也可以不做什麽,而不必怕耳邊會有嘮叨。但個別時候,單身的滋味也不好受。比如今天下午,柳長鋒就特別想跟妻子在一起,吃一口她做的飯,跟她說說心裏話,但現在這已成奢望。秘書安意林倒是細心,知道他今天情緒不好,不願見人,說西廣橋頭那邊有個永清菜館,菜燒得很地道。柳長鋒笑笑,他知道那個菜館,有次蘇小運來,嚷著要吃家常菜,說大魚大肉真是把胃撐壞了,柳長鋒就帶他去西廣橋這家小菜館。但是今天他哪也不想去,沒胃口也沒情緒。


    “改天去吃吧,送我去賓館睡一會。”他精神不振地說。


    安意林叫了司機,柳長鋒一言不發地上了車,往金海賓館去。金海賓館是市委市政府接待賓館,朱天運擔任市委書記後,市委這邊的接待工作又收回到原海州一招、現在的芷園賓館,金海這邊就成了市政府的點。柳長鋒在金海南苑有一套房,政府那邊實在太吵太鬧,就到南苑來辦辦公,處理一下公務。更多的時候,南苑則是他休生養息的地方,尤其賈麗去美國後,柳長鋒很少去自己家過夜,南苑成了他另一個家。


    到賓館後,柳長鋒打發掉司機和秘書,沖了個澡,小憩片刻,給餐廳打了個電話,餐廳經理帶著服務員給他端來一碗粥,幾樣小菜,還有兩個小饅頭,算是把晚上這一頓打發了過去。然後就看著手錶,一分一秒地煎熬著。


    終於捱到七點五十,柳長鋒實在捱不住了,就給肖慶和發了一條簡訊,問那邊應酬結束沒?過了一刻鍾,簡訊來了,肖慶和說馬上,柳長鋒這才覺得有了精神。等肖慶和再打來電話時,柳長鋒已坐在了車子裏,車子不是他的,是海天山莊吳總派來的。


    兩人見了麵,沒多說什麽,柳長鋒從肖慶和臉上看到一種不祥,心禁不住一暗,急著讓山莊老闆吳雪樵開房間。


    “上麵是不是有大動作?”吳雪樵剛走,柳長鋒就情急地問。


    肖慶和臉上染了酒,但腦子依然很清楚,他道:“不是這事,市長先別急。”


    “也沒急,不過……”見吳雪樵進來,柳長鋒主動收住話,目光期望地擱在肖慶和臉上,想捕捉到他眼神裏的信息。吳雪樵放下水果,沏好茶,知趣地走了。肖慶和的目光追蹤著吳雪樵,等吳雪樵的腳步聲徹底消失,才回過頭來,聲音非常暗淡地道:“是老孟,上麵可能要查他。”


    “什麽?!”


    肖慶和臉色也很難看,下午他跟高檢的人一塊吃飯,聽高檢反貪局寧副局長的語氣,反貪局好像盯著孟懷安很久了。這也難怪,自從海寧區2000畝大宗土地案曝光,海州市住建委主任孟懷安就成了新聞人物,方方麵麵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雖然柳長鋒多次為他闢謠,並在省、市主要領導前一再為孟懷安澄清,但是謠言這種東西是擋不住的。況且,孟懷安之前做海寧區委副書記時,就被省紀委和省高檢秘密調查過,當時的情況肖慶和雖然不太清楚,但據同事講,那次紀委和反貪局就差點放倒孟懷安。


    “消息可靠麽?”怔半天,柳長鋒問。


    “算是可靠吧,要不我也不急著找市長。”


    “他們怎麽就盯住一個孟懷安不放呢?”柳長鋒端起茶杯,又放下,眉頭皺了又皺,表情十分痛苦。


    “還能因為什麽,有人一直抓住那宗地不放,告狀信都飛到了中紀委。”肖慶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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