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醫生嚇壞了,他還從沒見過市委書記呢,隻顧著看書記長什麽樣,跟電視裏看到的是不是一樣,哪料到吳天亮會跟一般人一樣,又喊又叫。


    “她受傷過重,估計是腦震盪,幸好顱內沒出血,估計一下兩下醒不來的。”


    “估計,什麽也要估計,還要你當大夫做什麽?叫院長來!”


    院長就在身邊,不過被縣長還有縣裏領導的身體擋住了,也有點讓吳天亮的氣勢嚇住。聽見吳天亮喊,院長從人堆裏往前鑽了鑽,探出半顆頭來。


    “書記,我在。”


    “情況到底有多嚴重?”吳天亮斜瞪了一眼院長。


    “這個我們也不好說,從幾米高處摔下來,下麵又是石頭,能活著抬回來,已經不錯了。”


    “官腔,你們滿口都是官腔!”


    吳天亮發泄夠了,終於冷靜,叫來院長還有兩位主治醫,把縣長孔祥雲也叫了過來,一番合計,決定轉院,直接送往省人民醫院。


    “你親自護送過去,安排好一切再回來,她要有個三長兩短,孔祥雲,你知道後果的。”


    縣長孔祥雲臉早成了絳紫色,他知道牛得旺給他闖下了什麽禍,對吳天亮隻顧著點頭,哪還能說半個不字。


    “跟家屬說了沒?”吳天亮又問,見大夥愣神,反應不過來,又道,“跟她女兒小露說了沒?”


    “沒有。”孔祥雲回答完,低下了頭。吳天亮想了想,這事真還不能告訴小露,先瞞一瞞,情況好點再告訴她,遂道,“聽著,這事先不要聲張,對哪兒也不能講起,尤其她女兒,哪個敢亂講,自己負責。”話還沒落地,外麵傳來一片吵鬧聲,好像有女孩子跟人吵架。吳天亮心裏猛一驚,以為是小露來了,沖秘書說:“快去看看。”不大工夫,秘書周亞彬進來說:“是省裏晚報、晨報的幾個記者,吵著要採訪。”


    “亂扯淡,這事有什麽採訪的,讓他們走!”


    周亞彬“嗯”了一聲,疾步出去了。這邊吳天亮手機又叫響,看了下號碼,沒接,可電話頑固地響,吳天亮隻好走出去。


    “你在哪?”電話裏傳來妻子苗雨蘭極不友好的聲音。


    “我在下麵,檢查工作。”


    “下麵,誰的下麵?”苗雨蘭很損地問。


    “苗雨蘭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你心裏比誰都清楚,女兒成了這樣,你不管,跑去照顧別人的女人,吳天亮,你狠啊。”苗雨蘭那張嘴一旦打開,就再也控製不住,什麽話難聽偏揀什麽說。吳天亮先是耐著心,女兒的事對他們夫婦打擊都很重,苗雨蘭這段日子幾乎跟瘋子沒啥區別,他能理解,可等苗雨蘭說出“她是你老婆還是我是你老婆,吳天亮,有種你就跟她過一輩子!”這樣的話時,他就不能忍了。


    “苗雨蘭我警告你,有些帳我一直沒跟你算呢,你給我小心點!”不等苗雨蘭再攻擊,吳天亮壓了電話,叫上司機,出發了。


    他要去南湖,要親自見一見支書牛得旺,同樣有一筆帳,他要跟牛得旺算。


    車子駛出縣城沒半小時,離南湖還有段距離,出事了。不是吳天亮出事,是南湖那邊出事了。


    南湖村一村兩千多口人圍住了前去辦案的警察,不但拒不交出駱駝等人,還愣說他們壓根就沒打過井。市公安局帶隊的副局長到井上去看,傻眼了,那口井居然填了,井的地方栽了一棵老胡楊樹。


    “狠啊,你們。”副局長知道遇上了硬骨頭,一時發愣地看著村支書牛得旺。牛得旺“嘿嘿”笑著,邊笑邊很享受地點了煙抽,“噗”一口,煙霧漫住了他那張得意的臉。


    熱浪滾滾,九月末的沙漠熱死個人,雖是在村子邊上,田地間,那股子熱還是熏得人想叫喚。


    “沒出事嘛,真沒出事嘛,南湖這地方,有我呢,多少年了,哪出過事。”牛得旺說著話,邁著逍遙自在的步子回村裏去了。副局長無計可施,村民們越聚越多,已經裏三層外三層把他們圍了個嚴實。他掏出電話,請示局長,局長火了:“你還磨蹭什麽,馬上帶人!”完了又告訴副局長,市委吳書記已經往南湖趕了,再不帶人,很被動。


    副局長豁了出去,這時候他是不能再猶豫的,於是一聲令下,強行進村,要帶走駱駝等人。禍亂就是這時開始的,先是駱駝的女人撲上來,還有駱駝七十三歲的老母,撲過來就抱住副局長的腿,長一聲短一聲地哭喊:“天老爺啊,不讓人活了啊,要抓你先抓我啊——”有幹警看不過,過來想把她拖走,結果駱駝的媽一頭朝年輕的幹警撞去,幹警身手敏捷,輕輕一跳,躲了過去,駱駝媽用力過猛,剎不住車似的一頭撞到了一棵沙棗樹上,鮮血直流。


    “打人了,警察打人了。”不知哪個叫喊了一聲,人們嘩地就朝駱駝媽圍過去,駱駝媽一邊天呀地呀地叫,一邊雙手抹了頭上的血,臉上、身上四處塗起來。人們被血嚇住,更多的人開始喊:“警察打人了,警察殺人了。”喊著喊著,就聽人群外傳來一聲更大的喝。


    “打!”


    這一聲像號角,很快,南湖村的村民們掄起了鐵杴、榔頭、木棍,反正手裏有什麽就抄什麽,警察跟村民就這樣幹將起來。


    吳天亮趕到時,打鬥還在繼續,警察完全呈退縮的態勢,躲在一個瓜棚後麵,藉助小小的瓜棚掩護自己。村民們則在慶祝勝利。鄉長慌張地跑到吳天亮麵前:“書記,對不住啊,這村的人,惹不起。”


    吳天亮掃了一眼現場:“牛得旺呢?”


    “犯病了,躺炕上吃藥呢。”鄉長說。


    “這病犯的是時候啊。”吳天亮一邊說,一邊拿出電話,這時候他不能軟,要是軟了,以後工作還怎麽開展?他打給縣委書記:“你不在現場?”書記一聽他來了現場,慌了:“我馬上到,馬上到。”


    兩個書記並沒阻止這天的械鬥,相反,群體事件在他們到來後又一次升級,已經被激起來的南湖村民誰的話也聽不進去,打紅了眼似的,以為上麵真拿他們沒辦法,再次抬翻了車子,其中就有吳天亮的專車,還把縣裏兩名幹部也打傷了。吳天亮忍無可忍,下了命令。


    “再派警力來,凡是持械鬥毆行兇者,抓!”


    又轉身跟縣委書記說:“勞駕你,給我把牛大支書請到市委去!”


    第26章


    秋天來了,旱了一春又暴熱了一夏的糙原,看似要緩和下來。天陰了幾日,又在人們的祈盼裏雲開霧散,一場大風之後,糙原先其他地方有了涼意。


    秦雨他們剛從雪嶺上下來,身上還穿著防寒服。雪線又往上移了好幾米,比之秦雨在白房子上班時,上移的幅度更加可怕,而且速度一年比一年快。照這幅度移下去,怕是過不了多少年,整個馬牙雪山就不復存在了。雪嶺一消失,祁連山冰川還有凍土層也將慢慢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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