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青霞是風華村難得上高中的姑娘,成績很優秀,每學期都會得到獎狀。


    她家原來老房子沒有翻蓋之前,貼了滿滿一個牆麵,每次來客人,爹媽都會指著獎狀炫耀。


    去年,為了給哥哥娶媳婦,老房子翻蓋,獎狀沒了,家裏花光了積蓄,還借了錢。


    暑假第一天,老爹就抽著煙袋,板著臉告訴仇青霞:“書不要再讀了,沒錢。”


    “要想上學,自己掙去。”


    貧窮年代的鄉村,錢是個硬門檻。


    普通壯勞力都沒地方賺錢,何況一個姑娘家,仇青霞的大學夢,沒了。


    她絕望得想去死。


    幸好遇到了喬宇和林姍姍下地籠,有了個賺錢的門路。


    自從和林姍姍一起下地籠,每次賺到錢,仇青霞都放在箱子底下,一毛兩毛都放得整整齊齊。


    那是自己繼續上學的希望。


    隨著錢一點點增加,仇青霞每天晚上還會拿出來數一數,心裏感覺踏實才睡覺。


    學費夠了,生活費也夠了,這樣下去,明年夏天再幹兩個月,上大學的錢都沒問題。


    這幾天,仇青霞臉色都紅潤了很多,走路腳步輕快,還不時哼一下校園歌曲。


    今天,還想讓劉秀做幾件像樣點衣服。


    最起碼,不用帶補丁。


    喬宇哥還送了點名牌的,小姑娘心中樂開了花。


    但,手下意識伸到箱子底部,摸了個空,一瞬間,腦中一片空白。


    停頓了幾秒,手掌快速又摸了一下箱子底部。


    每次熟悉的感覺沒了,一片光滑。


    錢,我的錢呢。


    仇青霞慌亂起來,快速把箱子裏的衣服全部扒出來,一件一件抖落,希望自己記錯了,被放進了衣兜。


    仇青霞臉色蒼白,心呯呯跳,手不斷顫抖。


    衣服翻過兩遍,還是沒有,她終於絕望,一屁股坐在床上。


    旋即,仇青霞又蹦起來,瘋了一樣衝出門。


    門外院子內,仇棉衣扛著鋤頭,剛從外麵回來,仇青霞對著他大喊:“爹,我的錢呢?”


    仇棉衣放下鋤頭,看了看女兒,淡淡說道:“什麽錢?”


    “我放在箱子裏的,我自己賺的錢。”


    “你哥彩禮不夠,那錢用了,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仇棉衣聲音依舊很平靜,慢條斯理。


    “那是我的錢,我的學費錢,你們憑什麽拿去用。”


    仇青霞眼睛瞪得滾圓,大聲吼起來,激動得全身顫抖。


    “什麽叫你的錢,你人還是我和你媽生的呢,你的就是我們大家的。”仇棉衣也瞪著眼,聲音提高:“你哥都二十五了,再不娶媳婦,就要打一輩子光棍。”


    “同樣是爹媽生的,為什麽拿我辛苦賺的學費錢給哥娶媳婦,我沒有你們這樣的爹媽。”


    仇青霞嘶吼著,眼淚都流了下來。


    “怎麽和爹說話呢。”


    仇青奎從外麵進來,個子不高,天生一條腿長,一條腿短,虎著臉看向妹妹。


    身後跟著老媽胡英,一臉老實巴交樣,剛五十幾,就滿臉皺紋。


    “哥,把我的錢還給我,我求求你了。”


    仇青霞上前,抱著仇青奎的胳膊,用力搖晃,一臉祈求。


    “你一個小丫頭,將來是人家的,讀書有什麽用。”


    仇青奎甩開仇青霞的胳膊,板著臉,哼了一聲。


    這個妹妹聰明好學,還很漂亮,村子裏人見人愛。


    那又怎麽樣,自己不能沒有媳婦,眼看著歲數大了,連女人都沒碰過。


    最近王媒婆介紹了個姑娘,長得水靈,簡直就是天仙。


    看得仇青奎魂都沒了。


    可彩禮很高,她家有兩個弟弟讀書。


    自己家家底太薄,從老爹名字上就能看出來,出生隻有一件棉衣。


    去年又剛翻蓋了瓦房,東拚西湊也不夠彩禮,爺倆想到了仇青霞的錢。


    “哥,你怎麽能這樣說。”仇青霞瞪大眼:“丫頭就不是人嗎,讀出書照樣可以養老。”


    “屁,你能傳宗接代嗎。”


    仇青奎反問了一句,仇青霞立即張大嘴卻說不出話來。


    越是貧窮落後,沒有文化,越是重男輕女,除了養老送終,還有就是迷信的死後香火錢。


    “我不管,你們還我讀書的錢。”


    仇青霞跺著腳,大聲喊叫著,眼淚雨點似的向下掉。


    “孩他爹……”老媽胡英輕輕叫了一聲。


    “你給我閉嘴。”仇棉衣對著老婆吼了一句,又看向仇青霞,揮了揮手:“錢沒了,上學的事,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我不。”仇青霞吼著,披頭散發,一臉瘋狂。


    “把她先關起來,讓她清醒了再說。”


    仇棉衣皺著眉頭,瞪了一眼仇青霞。


    仇青奎上前,把仇青霞拉進屋,扔進房間,然後,把房門從外麵鎖起來。


    午飯後,林姍姍扛著鐵鍬過來,這時候是挖蚯蚓時間。


    “叔,青霞呢?”


    林姍姍走進院子,左右張望,每次這時候,仇青霞都準備好工具在等待。


    今天院子裏隻有仇棉衣一個人,悶頭抽著大煙袋,煙杆長長的。


    仇棉衣抽了兩口煙,才緩緩說道:“馬上開學了,青霞要準備準備,以後,就不再去抓龍蝦了。”


    “也好,學習要緊。”


    林姍姍點了點頭,她也知道仇青霞的學費賺夠了,準備上學也正常。


    但仇青霞應該和自己交代一下的,怎麽隻字未提過。


    奇怪歸奇怪,既然是仇棉衣說的,也沒多懷疑。


    每天下午,都是兩個人一起挖蚯蚓,忽然變成一個人,就累了一些。


    挖完蚯蚓回到家,林姍姍又忙著把所有地籠整理一下,把蚯蚓放進去做誘餌。


    把所有地籠裝上腳踩三輪,又放了個獨輪車在上麵。


    田頭小水溝,有些地方三輪車進不去,隻能獨輪車,獨輪車不行的,就是手提。


    收拾完,已經是夕陽西下,林姍姍灌了一壺水,拿上兩塊餅,蹬著三輪車出門。


    夕陽下,小媳婦林姍姍蹬著三輪車,沿著村中間道路行駛了一段,沿著一條小道向村後田間行駛。


    地籠很多,很重,田間小道高低不平,沒有仇青霞推著,蹬起來很費力。


    林姍姍站起身,身體前傾,腰微彎,用力蹬著。


    空曠的原野,殘陽如血。


    小媳婦的身影顯得很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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