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花旗鎮供銷社。


    馬曉終於完成了全部報表,今天又是發了工資,心情格外好。


    計劃著帶幾盒餅幹,給孩子吃,再買點肉,感謝一下黃皮皮和喬宇,如果不是他們照顧,自己一個俏寡婦,又受家裏人排擠,在村裏難免被人欺負。


    黃皮皮一句話,馬曉就是我姐,誰敢欺負。


    好霸氣,想起來心中熱熱的。


    伸了個懶腰,剛站起身,一位同事過來招呼,主任讓去一趟辦公室。


    “主任。”


    辦公室內,馬曉輕聲打招呼,秀發挽起,俏臉帶著微笑,如花綻放。


    修長身材,亭亭玉立。


    劉主任五十多,已經謝頂,看著馬曉嬌豔如花的臉頰,微微發愣。


    “主任。”


    馬曉又叫了一聲。


    劉主任如夢方醒,打了個哈哈:“小馬,最近表現不錯,報表做得也好,縣領導都誇了。”


    “這都是主任的栽培。”


    馬曉客氣地笑著,單位混,見風使舵是必須的。


    “你嘴真會說。”劉主任摸了摸謝頂,進入正題:“最近,單位要裁幾個人,我一直拿捏不定,你知道,國營單位,都是關係戶,得罪不起。”


    “主任,我可是兢兢業業。”


    馬曉急忙解釋,心猛一沉,這話有點不對勁。


    別人有關係,唯獨自己沒有。


    “我知道,我知道。”劉主任一臉無奈:“我也是沒辦法,希望你理解, 你年輕,找個好工作,也不會困難。”


    “主任,我哪裏做錯了,告訴我,我一定改。”


    馬曉慌亂起來,語氣急促。


    “明說了吧。”劉主任手指輕輕敲著桌麵:“當年你進供銷社,是依靠老黃,老黃出事後,你男人有點關係,胡六又和你青梅竹馬,大家也都不敢得罪,現在,你男人沒了,胡六被抓……”


    劉主任沒有再說下去,馬曉的臉一片蒼白。


    自己現在真的是孤家寡人,無依無靠,裁員不裁自己裁誰。


    “不過,也不是沒辦法。”


    劉主任話鋒一轉,馬曉立即抓住救命稻草,恭敬得卑微,彎腰微笑:“主任,您指示。”


    “你知道,我去年老婆病逝,你現在是個寡婦,我想幫你一下,你看,我們兩……”


    劉主任一臉笑,眼睛微微眯了眯。


    馬曉一震,寡婦,是很不吉利的,尤其是鄉下,這也是自己沒有考慮找人的原因。


    如果沒了工作,養活孩子都有問題,何況家裏還有李彥誌爹媽兩位老人。


    貧窮落後的歲月,溫飽很現實。


    “我有個孩子。”


    馬曉在考慮,劉主任年歲大點,也不是不可以,還有退休金的。


    談感情,自己現在的處境,不現實。


    而且就是因為感情,青梅竹馬的胡六,殺了自己的老公。


    一個二十出頭的女人,承受不了太多生活的風雨。


    “孩子又不是我的,我憑什麽養著。”劉主任很幹脆明確:“還有你男人的爹媽,我更沒有義務,跟了我,就得和他們立即斷了關係。”


    “主任,容我考慮一下。”


    馬曉小聲說著,勉強笑了笑。


    “我這麽好的條件,你還考慮?”劉主任明顯不悅,臉色一沉:“給你三天,三天後,不答應,就別來上班了。”


    馬曉垂頭喪氣地回到家,輾轉反側,到淩晨才迷迷蒙蒙睡去。


    一覺醒來,已經是太陽升起。


    條件反射從床上跳起,迅速穿好衣服,頭發豎起,洗臉,淡淡畫了個妝。


    剛要推車出門。


    忽然才想起,今天好像不用上班,劉主任給了三天期限。


    初夏的朝陽燦爛,風吹過,有絲絲涼意。


    沿著河堆,馬曉漫無目的地走著,田野青蔥,河水清澈,蘆葦搖擺。


    多好的田園風光,當年和男人憧憬的就是這樣的生活。


    可男人匆匆而去,隻留下自己,在這無邊風景下傷感。


    不知不覺,繞到村頭小橋上,望著遠去的小河水,馬曉呆呆愣神。


    留下孩子和公婆,跟著劉主任,算是最好的選擇,可她狠不下心,也放不下。


    不答應劉主任,沒了工作,自己又不會種田,走投無路。


    真的想跳進河裏,一了百了。


    村子裏,一群人推著自行車走過來,喬宇,黃皮皮,柳如燕和跟屁蟲夏天。


    黃皮皮自行車前麵掛著個長木箱,村子裏都知道,那是他的寶貝嗩呐,師傅給他的傳家寶。


    “馬曉姐。”


    黃皮皮見到小橋上迎風而立的馬曉,有點驚訝:“你沒去上班嗎。”


    馬曉轉過身,笑了笑:“這兩天放假,你們一群人幹嘛去。”


    “我們去演出。”黃皮皮看著臉色有點憂鬱的馬曉:“要不,你跟我們去捧捧場,這是正式第一場演出,你也可以混個吃喝。”


    過大壽,吃喝自然少不了,還很豐盛。


    貧窮年代,馬曉雖然有工資,但條件也就比其他人好一點點,好吃喝平時也困難。


    當然,馬曉是個有點文化素質的工作人,混吃喝,一向不屑。


    但今天,她想去散散心:“我回家騎車。”


    “我帶你。”


    黃皮皮拍了拍自行車後座,馬曉也不客氣,直接坐了上去。


    柳如燕載著夏天,一路上囑咐,要聽話,不然,下次不帶他出來玩。


    “知道,知道。”


    夏天不斷點頭,就像小雞啄米。


    溫莊在七八裏開外,趕到村頭,王嬋和王普父女倆已經在等。


    “師傅,不是讓您到主家那邊等嗎。”


    黃皮皮有點疑惑,接活的班主,是要事先和主家交流一下的,價錢和一些細節敲定。


    黃皮皮讓王普先去談好,大家到了就開幹。


    “我思來想去,這活以你們風華村一群人為主。”王普擺了擺手:“還是你們去談適合,我老了,跟著你們混口飯就行。”


    “師傅,您寶刀未老,經驗豐富,還是您出馬合適。”


    黃皮皮也急忙推辭,他畢竟年輕,還沒正式出師,毫無經驗,接活還是有點膽怯。


    “讓你去談,就去談,哪來這麽多廢話。”


    王嬋白了一眼黃皮皮,一臉不耐煩,還踢了黃皮皮一腳:“平時不是油嘴滑舌挺能說的嗎,正事怕了,真是狗肉上不了酒席。”


    “好好好,我去談。”


    黃皮皮最怕這個一臉認真的大師姐,立即認慫。


    夏二愣駕駛著摩托車趕過來集合,一大早,喬宇讓他先把秦渺渺店裏的野味送過去。


    幹活不能把秦渺渺的大事耽誤掉。


    一群人剛進村,一輛貨車從後麵過來,到了近前,一個急刹。


    車後鬥裏有幾個人,還有很大的鑼鼓和一些家夥事。


    駕駛室內副駕駛上,探出一個腦袋:“王老頭,瞧你這架勢,是要去幹活。”


    喬宇認識,是那個張班主,秦渺渺的店開業那天,揚言要封殺王普父女倆。


    “溫家老太爺過壽,讓我們幫個場子。”


    畢竟是同行,王普還是笑著回答了一下,同時也很開心驕傲。


    不是要封殺我爺倆嗎,老子照樣有活做。


    “巧得很。”張班主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個哈哈:“今天我也在這有場活,看來,我們要比試比試,你可別太丟人。”


    嗩呐班演出,就是吸引人,圖個熱鬧。


    很多時候,兩家同時做事,靠的近,就要看誰請的嗩呐班精彩,替主家爭光。


    “放心,丟人也不會在你手上。”王普一臉不屑:“我們走著瞧。”


    “就憑你們?”張班主瞥了一眼喬宇等人,一群毛頭小子,還有女人,哼了一聲:“烏合之眾。”


    王普還沒來得及搭話,夏二愣已經吼起來:“你們才是烏合之眾,一丘之貉,跳梁小醜,狼狽為奸,男盜女娼,紅杏出牆……”


    一口氣,一串成語,都是聽評書學來的。


    不管什麽意思,合不合適,隻要是罵人,爽快就行。


    這兩天收野味吆喝,這小子有點上癮。


    張班主被罵得啞口無言,貨車一踩油門,向前行駛。


    車上,張班主臉色變得陰沉:“狗日的溫家,把我回了,竟然請王普這個過期的老家夥,這次,我要讓他們溫家連同老家夥一起丟人。”


    “放心吧,師傅。”駕駛員是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這次,我們帶來全縣最好的劇團,一起演出,確保溫家那邊,連個看熱鬧捧場的都沒有。”


    “今天的活,不好幹啊。”


    路上,看著貨車遠去,王普一臉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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