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放著房間鑰匙。還有信,信上讓她把鑰匙投進信箱,還交待說電冰箱裏有蘋果蘇、牛奶和


    水果,同時這樣寫道:“如你方便,過幾天想再見一次。若有意請往這裏打電話,一時至五


    時肯定在。”信裏夾有寵物診療所的名片,名片上寫著電話號碼。號碼為2211。旁邊用日文


    字母寫有“喵喵·汪汪”字樣。她把信和名片撕成四片,擦火柴在洗漱台燒了。錢收進手


    袋。電冰箱裏的東西一動未動,隨即攔計程車返回自己宿舍。


    “那以後也拿錢跟不同的人睡了幾次。”她對我說。說罷默然。


    我雙肘拄在桌麵上,兩手在唇前合攏,叫來男侍應生,要了兩杯威士忌。威士忌很快端


    來。


    “來點別的東西?”我問。


    “不,可以了,您真的別介意。”她說。


    我們又一小口一小口啜著加冰威士忌。


    “問問可以麽?倒是有點刨根問底。”


    “可以的,當然可以。”她約略瞪圓了一下眼睛看我的臉,“想實話實說的麽。現在我


    這不正對村上先生有什麽說什麽嗎!”


    我點點頭,從剩得不多的開心果裏拿一個剝了。


    “其他時候價錢也是七萬?”


    “不是,”她說,“不是那樣的。每次隨口道出的金額都不一樣,最高的八萬,最低的


    四萬,好像。看對方長相憑直覺出口的數字。說出金額後被拒絕的事卻是一次也沒有。”


    “了不起。”我說。


    她笑了。


    整個“休假期間”她一共跟五個男人睡過。對象都是四五十歲衣著考究久經情場的男


    士。她在熟人不大可能接近的酒吧物色男人,一度物色過男人的酒吧再不進第二次。對方一


    般都在賓館開房間,在那裏睡。唯獨一次被迫擺出異常姿勢,其他人都地道至極,錢也如數


    付給。


    這麽著,她的“休假”結束了。被接踵而來的工作迫得透不過氣的日子重新返回。pr刊


    物、社區刊物和宣傳小冊子雖然沒有大刊物那樣的名聲和社會影響力,但唯其如此才可以從


    頭到尾做自己想做的事。比較過去和現在,總的說來還是現在幸福。她有了比她大兩歲的攝


    影師男友,已不再想拿錢同其他男人睡覺了。眼下工作上千勁正足不打算馬上結婚,但再過


    兩三年或許有那樣的心情——她這樣說道。


    “到時候也告訴您一聲。”她說。


    我在手冊記事欄寫下住址,撕下遞給她。她道謝接過。


    “對了,那時跟幾個男人睡覺所得的錢最後怎麽著了?”我問。


    她閉目喝了口威士忌,然後嗤嗤笑道:“您猜怎麽著了?”


    “猜不出。”


    ”統統存了三年定期。”她說。


    我笑。她也笑。


    “往後又是結婚又是什麽的,錢再多恐怕都不夠用。不那麽認為?”


    “是啊。”我說。


    中間桌子那夥人大聲叫她名字。她朝後麵揮揮手。


    “得過去了。”她說,“讓您聽了這麽久,真是抱歉。”


    “這麽說不知是不是合適——你說的很有趣。”


    她從椅子上站起,微微一笑。笑臉十分燦爛。


    “我說,假如我提出想花錢跟你睡的話,假如。”


    “哦?”


    “你要多少?”


    她略微張開嘴深吸了口氣,考慮了大約三秒,再次好看地一笑:“兩萬。”


    我從褲袋裏摸出錢包,查看裏麵有多少:總共三萬八千元。


    “兩萬加賓館開房費加這裏的開銷,再加回程電車費——也就差不多沒了吧?”


    實際也是如此。


    “晚安。”我說。


    “晚安!”


    出門一看,雨已停了。夏天的雨,下不很久。抬頭望去,星星少見地閃閃眨眼。副食品


    店早已關門,貓避過雨的輕型卡車也不知去了哪裏。我沿著雨後的路走到表參道。肚子也餓


    了,便進鰻魚餐館吃鰻魚。


    我一邊吃鰻魚一邊想像我付兩萬元同她睡覺的光景。同她睡覺本身似乎不賴,而花錢總


    算得有點奇妙。


    我回想起從前做愛像看山林火災一樣不花錢那時候的事。那的確是像看山林火災一樣不


    花錢的。


    旋轉木馬鏖戰記


    獵刀


    獵刀


    海灣裏有兩個平坦小島般大的浮標橫排在一起漂浮著。從岸邊到浮標,爬泳需揮臂五十


    下,從浮標到浮標則需三十下。距離正適合遊泳。


    以房間來說一個浮標大約有六張榻榻米大小,仿佛雙胞胎冰山晃悠悠地浮在海麵。海水


    總的說來清澈得近乎不自然。從上麵看,甚至可以真切看見連接浮標的粗鐵鏈及其端頭的混


    凝土係鏈石。水深約五六米。沒有可以稱之為波浪的像樣波浪,因此浮標幾乎不搖不擺,就


    好像被長釘牢牢釘在海底一般安然不動。浮標一側有一架爬梯,表麵平整整地鋪著綠色人造


    糙坪。


    站在浮標上往岸邊望去,可以望見長長地橫亙著的白色沙灘、塗成紅色的安全監視台、


    一字排開的椰樹綠葉。風景甚是了得,不過總有點像明信片。但現實畢竟是現實,挑剔不


    得。沿海岸線一直往右看,沙灘盡頭開始有粗糙不椹的黑色岩石顯霹的那個地方,閃出我下


    榻的別墅式賓館。賓館是座白色外牆的雙層建築,屋頂顏色要比椰樹葉稍微濃些。時值六月


    末,還不到旅遊旺季,海岸上人影屈指可數。


    浮標上空成了飛往美軍基地的軍用直升機的通道。它們從海灣徑直飛來,從兩個浮標正


    中間飛過,穿過椰樹隊列朝內陸方向飛去。直升機飛得很低,凝目甚至可以看見飛行員的


    臉。機身為深色調的橄欖綠,鼻端探出昆蟲觸手般的筆直的天線。不過,除去軍用直升機的


    飛行,這片海岸還是安靜而平和的,幾乎能讓人昏昏睡去。


    我們的房間在這兩層樓建築的一樓,窗對著海岸。緊挨窗下是開得正盛的類似杜鵑花的


    紅花,前麵可以看見椰樹。院裏的糙坪修剪得整整齊齊,呈扇狀搖頭的淋水管“哢嗒哢嗒”


    發出催人打盹的聲響整日往周圍灑水。窗框為久經日曬的與四周諧調的綠色,威尼斯百頁簾


    為稍帶綠色的白色。房間牆壁上掛著兩幅高更的塔希提畫。


    別墅分四個房間,一樓兩個,二樓兩個。我們隔壁住著母子兩人,似乎我們來之前便一


    直住在那裏。我們最初到這賓館在總台辦理入住手續領取鑰匙搬運行李的時間裏,這對文靜


    的母子麵對麵坐在大廳軟綿綿的沙發上看報。母親也好兒子也好都各自手拿報紙,目光掃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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