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染仍不平靜。戶外路燈將光溜溜的梧桐樹枝投映到窗簾,張牙舞爪的樣子。


    劉儀打開床頭燈,張青染眼睛眯了一下,就見粉紅色的燈光下,女人麵如桃花。女人一臉嫵媚,想讓男人心情好起來。別想那麽多了,高興一點吧。一邊勸慰,一邊柔柔地撫摸男人。張青染長舒一口氣,合上了眼睛。世界立即縮小了,小得隻有這一架溫暖的床。


    張青染撐起身子望著女人。女人眼波迷迷茫茫的,身子微微蠕動著,似乎在慢慢融化、融化,馬上就會變成一汪溫柔的水了。這是他十分熟悉的一種感覺,他知道這一汪水會將他整個兒漂走,漂到雲天外。


    劉儀這時半張著嘴巴,輕聲哼哼著。


    張青染頓時驚夢一般,一下子清醒了。女人從來沒有過這個動作,怎麽回事?


    劉儀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目光清晰起來,問,怎麽了?


    張青染停下來,問,你怎麽做起這個動作來了?


    劉儀睜大眼睛,鬆開了手,全身鬆軟下來。張青染也興趣索然了,隻得半途而廢。兩人背靠背躺著,一聲不響。老半天,劉儀嚶嚶哭道,你總是這樣,誰受得了?也不想想,我都快三十歲的人了,誰還要我?


    張青染說,是嗎?如果有人要你呢?


    哪有那麽多如果?劉儀更加氣惱了。


    張青染也不管女人受不受得了,又說,現在有順口溜說,三十風,四十浪,五十正在浪尖上,六十還要浪打浪。你正當年啊!


    那是講你們男人!隻有男人才喜歡三妻四妾,喜歡老牛吃嫩糙!


    女人不一樣?女人一旦像男人一樣失去製約,同樣會享樂,你看看武則天、西太後!


    劉儀光著身子坐了起來,說,武則天西太後關我什麽事?我隻知道我劉儀不偷人養漢!


    不一會兒,劉儀就凍得直哆嗦。張青染可憐起來,抱著女人要她躺下。女人偏不肯躺下,說凍死算了。張青染隻得認錯討饒,好不容易讓劉儀躺下,兩人不知怎麽又爭了起來,也沒有爭出個什麽名堂。兩人最後都精疲力竭了,就渾渾沉沉地睡去了。


    次日上午,麥娜打電話給張青染,說她已買了一台電暖器,叫他不要買重了。張青染有些過意不去,怪麥娜不該自己掏錢。要她自己積點錢才是。麥娜隻說沒事沒事。


    張青染馬上打電話告訴劉儀。劉儀說麥娜也真是的,怎麽事先也不說一聲?其實他們倆早上出門上班時,都想到了這事,隻是兩人都憋著氣,誰也不願先提出來商量。


    張青染回家一推開門,琪琪就飛了過來。抱了兒子,感覺家裏很暖和。他看看電暖器,發現是進口貨,就說大花錢了。


    麥娜說,義大利的,也隻要一千多塊。


    劉儀笑笑,說我們麥娜成富婆了,講到錢口氣都不同了。


    麥娜說,姐你別笑話我了。我是掙一個用一個,不留後路。


    張青染聽了,心裏不是味道,看看女人,女人眉尖也皺了一下。


    晚飯後,麥娜匆匆忙忙收拾一會兒,又出去了。張青染三口洗漱完,坐下看電視。


    劉儀望了一眼電暖器,說,比我們原來那個暖和些。


    張青染應道,是暖和些。


    過了一會兒,劉儀又說,要不要關一下再開?


    張青染這下明白了女人的心思。她是怕這玩意兒暖是暖和些,隻怕就是太耗電了。見女人這樣子,他就說,電暖器經常開呀關的,不經用。可以先開高擋,等室內暖和了,再調中低擋。說著就起身調低了電暖器,怕女人還不放心,又無話找話,說進口電暖器熱量大,卻省電。


    這時,電視上播著一條無名女屍招認啟事,說今天下午在城南河邊發現一具女屍,死者身高約一米七五,年齡大約二十歲左右。因麵部破壞嚴重,已無法辨認。


    劉儀嚇壞了,忙挨緊男人。她立即想起了貓兒,卻不敢說出口。張青染看出了她的心思,安慰道,不會的,不可能的。劉儀手都有些發抖,說不會就好,真為麥娜擔心。她頓時感到特別冷,說睡了算了。


    張青染剛準備脫衫,電話鈴響了。張青染過去接了,原來是他在深圳做生意的同學周豪回來了,邀他現在出去玩,在藍月亮夜總會,都是幾個同學。張青染說你有沒有時間概念?現在都什麽時候了?又不早聯繫。好吧好吧,馬上來。


    劉儀見是他們同學邀請,也不好說什麽,隻說早點回來,說不定過會兒就要下雪了。


    張青染就加了件衫,縮著脖子出去了。


    第二天並沒有下雪,隻是幹冷。一家人睡了懶覺,早飯就吃得遲。琪琪吵著要出去玩,劉儀不依他,說你一個人去,凍死算了。張青染也哄了一會兒,琪琪就安靜了。


    麥娜也不出門,大家就坐著說話兒。劉儀問麥娜昨晚什麽時候回來的,麥娜說回來時沒看表。


    張青染說,你昨晚回來很晚,我到家是十二點半。當時你還沒有回來。


    麥娜覺得奇怪,問,哥你昨天怎麽也那麽晚?


    我昨晚第一次看了你們的時裝表演。什麽藍藍的天,藍藍的海,白色的沙灘上,美麗的少女向您款步走來。這是近年來風靡本市的時裝表演隊,夢幻般的“白狐狸組合”……


    真的?你是在哪裏看的?麥娜問。


    劉儀不等張青染回答,先疑惑道,在哪裏看的你也不知道?


    麥娜馬上笑了,說,姐你真外行。我們每晚串五個場子,怎麽知道他在哪裏看的?


    張青染說,我是在藍月亮看的。


    藍月亮?那是我們最後一個場子。早知道你在那裏,昨晚跟你回來就好了。


    張青染聽麥娜這話,好像昨晚她碰上了什麽事了,就問,昨晚是否有麻煩?劉儀也不安了。是呀,什麽事?你昨晚回來太晚了。真的有事,你就說說。你哥有同學在公安,讓他們關照一下。


    麥娜鼻子一哼,說,別說公安了。我們姐妹要是說誰壞,就說你他媽的比公安還壞。張青染不贊成麥娜這種態度,說她看事情就是偏激。麥娜卻說出一套理論來。她說好警察也許有,比如你的同學。但我從未碰上過好警察。


    劉儀聽得不耐煩了,皺著眉頭說,你們爭這個幹什麽?張青染也不想爭下去。他知道自己說服不了麥娜的。岔開話題,說到昨晚看她們時裝表演的事。麥娜你們怎麽叫“白狐狸組合”?怪兮兮的!狐狸的形象可不佳哩!


    麥娜說,現在哪裏還說什麽好和壞?這麽說吧,我們要把從小接受的是非觀念全部顛倒過來就對頭了。要不然就想不通,不瘋了才怪。我們有個姐妹叫胡麗,外號狐狸,我們就這麽命名了。叫什麽表演隊又落俗套,所以就叫“白狐狸組合”,新鮮。現在啊,男人流行醜的,女人流行妖的。狐狸正好天生妖氣。不見我們幾個人的名號?個個牛鬼蛇神。


    張青染想不到麥娜年紀輕輕竟這麽複雜。劉儀也擔心起來,說,麥娜,是這麽個世道了,但你自己要注意點,要有分寸啊。麥娜半真半假地說道,妖嘛,又迷人,又害人。我們可都是好妖,從不傷害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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