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湖畔欣賞著美景飽餐一頓, 見太陽快下山了, 便手牽手回家。


    至於餐桌和吃剩的盤碗……今天是他們的好日子, 當然得理直氣壯地摸魚。


    那些沒幹的活兒, 就等享受完後再說吧。


    二人回到家中, 各自換衣服洗澡。


    江妙妙把換下來的婚紗找了個衣架掛著,十分珍惜地放進衣櫃裏。


    這是她人生中第一件婚紗, 如無意外的話也是最後一件。


    還是她親手做的,多麽有意義啊。


    她站在櫃子前愛不釋手,陸啟明坐在床上一臉幽怨。


    “你睡不睡覺了?準備從今往後就抱著它過日子嗎?它是你老公?”


    新婚當晚不抱他, 卻去抱件衣服,簡直氣死人了。


    江妙妙不勝其擾,隻好放手, 關上櫃門道:


    “來了來了,老人家就是話多。”


    陸啟明等她走近了, 一把將她拉到懷中,威脅地磨著後槽牙。


    “老人家?”


    “是你自己說的呀。快五十歲的小老頭, 吃得比我多, 死得比我早, 我可沒冤枉你。”


    她故作無辜地眨眨眼睛。


    陸啟明看著她鼓鼓的臉頰, 簡直想咬她一口,又怕把病毒傳染給她,隻好拍了拍她屁股。


    “睡覺!”


    江妙妙換下婚紗後,身上隻穿了一條吊帶小裙子,裙擺堪堪遮住大腿。


    皮膚黑得像泥鰍, 身體也靈活得像泥鰍,輕輕一扭,就鑽進了他懷裏。


    “今天是洞房誒,嘿嘿嘿。”


    陸啟明無語地掐掐她臉頰。


    “中邪了嗎?傻笑什麽?”


    “沒什麽,隻是想到這個就忍不住有點激動。”


    說到這裏,她握了握拳,仿佛在證明自己真的很激動。


    陸啟明聞著她身上沐浴露淡淡的香味,突然很歉疚。


    新婚之夜,理應該好好享受。


    卻因為他的緣故,導致他們什麽都做不了。


    婚禮簡陋就算了,末世裏條件限製,沒辦法做得更好。


    但這方麵完全是他的錯。


    腦海中閃過那盒避孕藥,與她曾經期待的小眼神,陸啟明心裏一陣糾結,突然說:


    “我幫你吧。”


    江妙妙傻乎乎地沒反應過來。


    “幫什麽?”


    “我可以……用手,我手上沒傷口,應該不會傳染。”


    陸啟明努力說得冷靜,可臉頰還是不自覺發燙。


    江妙妙陡然反應過來,瞪圓了眼睛。


    “你的意思是……”


    “嗯。”


    “不不不不不……”


    她受寵若驚,連聲拒絕,同時從他懷裏退出來。


    陸啟明非常窘迫,“你覺得惡心嗎?”


    “當然不惡心,隻是……”


    太害羞了啊!


    她跟他結婚,又不是因為他的性能力。


    雖然這也是一個不小的加分項吧,但是……哎呀,反正沒必要執著於這個。


    江妙妙握住他的手,認真地說:


    “我不介意做不了這個。”


    “真的?”


    “你想想,要是換成我被感染了,不能做這種事,你會強迫我嗎?”


    陸啟明毫不猶豫,“當然不會。”


    強迫傷員做這種事,那不成禽獸了麽。


    她笑道:“所以我也不會啊,放心吧。”


    陸啟明心底五味雜陳,說不出的感動,把她擁進懷裏。


    “妙妙……”


    懷中突然傳來一句自言自語般的話。


    “反正我跟這麽大年紀的人結婚,就已經做好了沒有性生活的準備。”


    “……”


    “嘻嘻,開玩笑啦,我愛你喲。”


    江妙妙抬頭在他下巴上親了口,將臉埋進他懷裏,甜甜蜜蜜地說:


    “睡覺吧。”


    陸啟明深吸口氣,決定不再想那些有的沒的,好好珍惜能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天。


    鍋裏有米,桶裏有水,懷裏有她。


    他還能更幸福嗎?


    他在這邊感動得無法自拔,奈何對方憨得像根木頭。


    幾分鍾後把他一腳踹開,半邊身體滾出被窩,迷迷糊糊地抱怨:“熱死了。”


    陸啟明:“……”


    床頭櫃上有本書,他拿來當扇子,輕輕給她扇風。


    江妙妙舒服地睡了一整夜。


    翌日上午,燦爛的陽光灑滿整個房間。


    江妙妙從夢中醒來,發現身邊的床鋪已經空了。


    陸啟明呢?已經做飯去了?


    她下樓去廚房找,冷鍋冷灶,分明沒人來過。


    江肉肉已經在院子裏玩了很久,聽見腳步聲跑回來,在她身旁上躥下跳。


    她摸了摸狗頭,繼續上樓找。


    推開衛生間的門,正好撞見陸啟明在往胳膊上紮藥。


    二人同時愣了下,都有點尷尬。


    江妙妙假裝進來刷牙,邊擠牙膏邊問:


    “還有幾支?”


    “六支。”


    陸啟明將用完的注射器掰斷,丟進垃圾桶裏。


    “是麽?看來還有六個月呢,哈哈。”


    她苦澀地笑了兩聲,把牙刷塞進嘴裏。


    陸啟明掬水搓了把臉,站在她身後,用濕漉漉的手摟住她的腰,在她後脖頸上落下細密的親吻。


    滿口泡沫的江妙妙:“#¥%……”


    好癢啊!


    陸啟明抬起頭,看著鏡中二人一個塞一個黑的臉,忍不住笑出聲。


    “哈哈,兩個非洲人。”


    江妙妙呸的一聲,吐出泡沫,終於能說清楚話了。


    “要非也是你非,我白著呢。”


    他隨手拿來一瓶褐色的洗發水,放在她臉旁比較。


    “白?再黑點晚上我都找不到你人了。”


    黑夜裏兩人最白的都是牙,白牙對白牙,畫麵想想都搞笑。


    “沒事就出去,滾滾滾。”


    江妙妙準備繼續刷牙,卻聽他說:


    “咱倆度蜜月吧。”


    度蜜月?這個聽起來不錯。


    不過島就這麽點大,能去哪兒度?


    陸啟明道:“本來是想帶你出海玩的,這兩天天氣不錯,船上的油也夠,應該能開到深海去,運氣好可以看到鯨魚。不過你暈船太嚴重,所以還是留在島上。街上有輛自行車,咱們來個環島旅行吧。”


    環島……旅行?


    聽起來是不錯,可他們這座島小得可憐,就算步行也才半天的事,旅行?


    江妙妙哭笑不得,“算了吧,有這功夫我還不如多睡個懶覺呢。”


    陸啟明隻好放棄。


    “行,你刷牙,我去做飯。吃完飯咱們開始幹活,把桌子抬回來,碗盤要洗,還有草地上那些……”


    她一聽到幹活兩個字頭就開始痛,立刻改變了主意。


    “還是旅行吧。”


    “可你不是說沒什麽意思……”


    “跟你在一起,發呆都有意思。快做飯去,吃飽我們就出發。”


    江妙妙把他推出衛生間,陸啟明笑著下樓了。


    她接著刷牙,刷半天都沒刷出泡泡,於是又往牙刷上擠了點牙膏,低頭時目光掃過垃圾桶裏的注射器,停頓了兩秒,假裝沒看見,將它拋到腦後。


    早餐是西紅柿蛤蜊麵,配自製油炸粗薯條。


    吃飽喝足,陸啟明換上t恤和花枝招展的大褲衩,江妙妙穿著小裙子和人字拖。


    兩人帶了一兜子番茄當午餐,推著自行車喊來江肉肉,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出門,開始環島之旅。


    第一站,幾個月前登岸的碼頭。


    經過海水無數次的衝刷,屍體殘骸與火燒痕跡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各種貝殼、螃蟹、青苔重新占領礁石,沙子銀白細軟,海水清澈見底。


    自行車還沒停穩,江妙妙便從後座跳下去,把西紅柿往地上一放,帶著狗撒丫子跑進海水裏。


    “等等我!”


    陸啟明喊了一聲,停好自行車,踩著她的腳印,也衝進那片蔚藍中。


    大雪下了一個月,覆蓋住整座城市,處處銀裝素裹。


    一架飛機落在郊區大樓的樓頂上,顧長州帶著隊員衝下去,嫻熟地拉起火力線,準備對付周圍的喪屍。


    天氣越來越冷了,基地裏的儲備物資無法讓那麽多幸存者順利度過冬天。


    這裏是某個大型連鎖超市的倉庫,要是能把裏麵的物資運到基地去,將大大緩解基地裏的生存壓力。


    然而喪屍們的智力變高,竟然學會了專挑這種地方蹲守,襲擊他們這些來運物資的人。


    本來運物資隻需要普通士兵就行了,可前兩個月連續發生多起事件,死了兩百多個人,導致現在運送物資的隊伍也必須配備火力。


    他們這種特種部隊,也不得不暫時放下援救任務,幫忙一起運送。


    這片廠區麵積才兩萬多平方,卻聚集了差不多三萬的喪屍。


    飛機降落後,它們便前赴後繼地湧過來,企圖用人海戰術吞沒他們。


    末世後武器彈藥產出數量不多,手頭可支配的更是有限,不可能把喪屍全部殺死。


    隻能兵分兩路,一隊人擋住喪屍的攻擊,另一隊人爭分奪秒地去運物資。


    顧長州身為隊長,同時指揮兩隊的行動,自己也要親身上陣抵禦喪屍,忙得不可開交。


    在緊密的炮火聲中,突然有下屬跑到他身後,說有人聯係他,讓他馬上回飛機裏接聽。


    所有隊員的性命都壓在他肩上,這種時候哪裏走得開?


    顧長州頭也不回地吼:“讓他等等!”


    “隊長,是副隊那邊打來的,他們找到那個人了。”


    “什麽?”


    “他們找到您要找的陸啟明了!”


    那一瞬間,槍聲、炸|藥聲、喪屍的吼聲,還有凜冽的風聲都不見了,耳中隻剩下那句話。


    找到陸啟明了!


    顧長州將指揮任務交給一位經驗豐富的老隊員,匆匆回到飛機裏,按下通訊器。


    “我是顧長州,請說。”


    “隊長,我們在南大西洋南緯37°5′、西經12°16′的小島上,發現了他們活動的痕跡。”


    “他們?那兩人仍然在一起嗎?”


    “是的,還有一條狗。”對方迫不及待地問:“我們已經找了幾個月了,總算找到,現在把他們抓回來嗎?”


    顧長州差點就同意,但是想了想,命令道:


    “不,你們先監視,我自己去,免得打草驚蛇。”


    兩邊已經翻臉,陸啟明被帶回來以後必定要送進實驗室。


    萬一沒談好,他來個破罐子破摔,要跟他們同歸於盡……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出這種事,到時損失就太大了。


    他得想個完全的計劃,讓對方毫無反擊之力。


    “好的,請您盡快過來。”


    副隊長發來具體定位,掛了電話。


    顧長州端起槍走出飛機,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喪屍,目光變得更加堅定。


    他要帶領所有隊員安全返回基地,然後去抓陸啟明。


    以及那個欺騙了他,利用他的善心,卻很可能是他女兒的江妙妙。


    漫天飛雪中,一個喪屍從樓頂跳下,撲向顧長州。


    他抬起槍,火光自槍口噴射,將其在半空打了個粉碎。


    兩人用了半天的時間,來完成他們的環島之旅。


    他們在碼頭旁的海裏遊泳。


    在耕地旁的海裏遊泳。


    在小山旁的海裏遊泳。


    在湖裏……湖水要喝,還是不遊了,江妙妙抖開毯子鋪在地上,與陸啟明躺在上麵曬著太陽,吃西紅柿當午飯。


    江肉肉不愛吃西紅柿,正好旁邊的桌子還沒收拾,有昨晚吃剩的半塊醃三文魚。


    江妙妙拿來嗅了嗅,沒變質,塞進它嘴裏。


    藍天白雲,微風習習。


    她舉起自己的手,不禁抱怨。


    “一直待在水裏,我的手指都泡皺了。”


    陸啟明悠閑地晃著腳,用腳尖碰碰她的腳尖。


    “誰讓你沒事就往水裏跳。”


    “不遊泳還能幹嘛呢?唉,早知道當初說什麽也得搶幾部手機過來。”


    裏麵哪怕隻存著俄羅斯方塊,也好過現在完全沒娛樂。


    陸啟明想了想,提議:“我記得島上有個小圖書館,要不下午去看書?”


    暢遊在文字的海洋裏,也是一種旅行。


    江妙妙搖頭。


    “不看。”


    “為什麽?”


    她不肯說,陸啟明想了半天,突然笑出聲。


    “你不認字,是不是?”


    “……你才不認字呢,我中文水平比你高多了,哼!”


    江妙妙捶了他一拳,翻身不理他。


    陸啟明湊過去勾住她的肩,笑道:


    “小文盲,我教你英文吧。”


    “不學。”


    “為什麽不?學會你就能看英文書了。”


    她上學的時候都懶得學,現在學?開玩笑。


    江妙妙回頭道:“你要是真的想幫我做事,你就……”


    “嗯?”


    “去掏鳥蛋吧!”


    南邊海岸棲息著一群海鷗,個頭很大,翅膀展開來跟老鷹似的,總是來偷吃她的鹹魚幹。


    她抓不住它們,但覬覦它們的蛋已經很久了。


    雖然魚肉好吃,連吃兩個月也是膩得不行啊。


    陸啟明不答應。


    “不去。”


    江妙妙抓著他的胳膊搖晃。


    “去嘛去嘛,掏回來我醃鹹蛋給你吃。以前看我奶奶醃過,很簡單的。”


    陸啟明抬起線條漂亮的下巴。


    “我幫你掏鳥蛋,你幫我做什麽?”


    “我幫你……”


    她想了半天想不出來,語塞,隻得問:“你想讓我做什麽?”


    他笑得很陰險。


    “我們已經結婚了。”


    “嗯。”


    “雖然沒有結婚證,但這年頭本來就找不到地方登記。”


    “所以呢?”


    “我們屬於合法夫妻,叫句老公來聽聽。”


    陸啟明終於暴露出真實目的,期待地豎起耳朵。


    江妙妙沒有反駁,畢竟已經結了婚,用這種稱呼喊對方挺正常的,她平時也不是多害羞的人。


    可此時此刻,嘴就像被膠水糊住似的,無論如何喊不出口。


    憋了半天,她臉都憋紅了,硬是說不出一個字。


    陸啟明匪夷所思。


    “有那麽難嗎?”


    她沒好氣道:“有本事你叫啊。”


    “叫你老公?我還是換個稱呼吧。”


    他厚顏無恥地湊過來,額頭抵著她的額頭,靠得極近地說了句。


    “老婆。”


    江妙妙的臉上的紅霞瞬間蔓延到耳根。


    陸啟明仿佛發現什麽好玩的事,一句接一句的,變換各種語氣喊她。


    “老婆,老婆?老婆……”


    她無力抵抗,落荒而逃,從毯子上爬起來要跑。


    陸啟明把她拽回來,在她腦門上響亮地親了口,笑著說:


    “老婆你躺著,我去給你掏鳥蛋。”


    說完他便鬆開手,穿上拖鞋,去屋子裏拿了簍子和魚叉,朝南邊海岸跑去。


    一邊跑,他一邊衝她揮手,結果一不小心被石頭絆倒,跌了個大跟鬥。


    江妙妙哈哈大笑,“傻子。”


    陸啟明爬起來,尷尬地抓抓頭發,很快就跑遠了。


    江妙妙一個人看風景,想到剛才對方的稱呼,臉頰仍然熱熱的,紅暈退不下去。


    她結婚了呀。


    昨天都沒什麽感受,隻覺得好玩。


    卻在剛才他叫她時,無比清晰地認識到,她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他們是個小小的家庭,彼此相愛,彼此依靠。


    盡管這個家庭存在的時間可能不會很長,但是在這個世界存在過,那就夠了。


    她趴在毯子上,摸著旁邊草地上的小野花,時而瞥一眼海岸方向,嘴角始終保持著上揚的弧度。


    陸啟明沒有辜負她的期望,用一下午的時間掏回來十幾枚鳥蛋,還抓了一隻特別肥的海鷗。


    當天晚上他們就把海鷗拔毛,處理幹淨,用調味料醃製後,架在火上烤熟,美美地吃了一頓。


    鳥蛋吃了三個,剩下的被江妙妙用濕布擦洗幹淨。


    她找來一個玻璃罐子,往裏麵倒了半瓶白開水,加入大量食用鹽和高濃度白酒,均勻混合,將幹淨的鳥蛋放進去,蓋好蓋子。


    按照記憶中的印象,隻需等一個月左右,就能吃上鹹蛋了。


    將罐子抱去廚房陰涼處放著,江妙妙滿足地拍拍手。


    陸啟明靠在門框上,衝她豎起大拇指。


    “我媳婦兒真厲害!”


    “哼哼,那是。”


    江妙妙挺了挺胸脯,十分驕傲。


    陸啟明衝她伸出手,“厲害的老婆大人,現在可以就寢了嗎?”


    她叉著腰,“我已經厲害到不想走路了,你抱我。”


    他委屈兮兮,“我下午爬上爬下好幾小時,很累的。”


    “真的?”


    “真的。”


    “好吧。”


    江妙妙自己往樓上走,從他麵前路過。


    他趁其不備,突然將她打橫一抱,在她的驚呼聲中狂奔進了臥室。


    在院中啃骨頭的江肉肉遲了一步,沒跟上,等它上樓迎接它的又是緊閉的房門。


    它抱著樓梯扶手騎了一陣,頗覺無趣,在走廊找了個角落趴著,響起微微的鼾聲。


    陸啟明掏鳥蛋掏上了癮,第二天上午又提著簍子去了岸邊。


    江妙妙閑來無事,把睡了很久的床單被子枕套給洗了,晾在院中的晾衣繩上。


    然後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旁邊翻畫冊。


    全英文的書她看不懂,畫冊還是可以翻翻的。


    這個畫師的畫風相當豪放粗獷,男人全是肌肉虯結,女的全是大胸大屁股。


    她看了幾頁,認出講得似乎是個西部牛仔的故事,感覺沒什麽興趣,準備換一本時,下一頁大篇幅白花花的色彩差點讓她噴鼻血。


    這……這是十八禁啊!


    她連忙捂住畫冊,做賊似的左右查看。見陸啟明還沒回來,這才放心地看下去。


    海風吹過,幹淨的床單在她頭頂飄揚,送來一陣陣洗滌劑的清香。


    江肉肉本來趴在她腳邊打瞌睡,突然抬起腦袋,耳朵豎得筆直,緊盯著一個方向。


    江妙妙沒察覺,直到它開始汪汪叫,才困惑地站起身,朝那個方向望去。


    得益於島嶼的麵積,她一眼就能望到岸邊。


    隻見空曠的海岸上,不知何時降落了一架小型飛機。


    機艙門打開,有人從裏麵走出來。


    江妙妙:“!!!”


    來人了?!


    是來抓他們的嗎?


    她放下畫冊,從屋中拿出武器,要去找陸啟明。


    但對方比她速度更快,她才跑出院子,人家已來到她麵前,堵住去路。


    來者身材高挑,穿一身救援隊的標誌性黑色製服,英姿颯爽,正是之前見過麵的袁牧冰。


    隻有她?


    江妙妙看了眼飛機處,那裏分明還有幾個男人,不知為何沒過來。


    她都做好了反抗的準備,可對方架勢奇奇怪怪的,倒讓她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袁牧冰掃過她手裏的槍,笑了笑。


    “好久不見。”


    “汪汪汪!”


    江肉肉狂吠,似乎想衝上去咬她。


    江妙妙很了解袁牧冰的實力,絕對能一腳把自己的愛犬給踹死,於是趕緊抱住它,一臉戒備地問:


    “你們來這裏做什麽?”


    “實不相瞞,自從你們搶了顧隊長的飛機離開後,基地那邊就一直在找你們。”


    “所以你是為了那件事抓我們回去交差的?”


    袁牧冰搖頭。


    “並不是,相反我很佩服你們。尤其是陸啟明,在身體虛弱的狀態下還能憑一己之力製服那麽多專業的軍人,實在很厲害。”


    自己的男人被誇獎,江妙妙與有榮焉,語氣緩和了些。


    “那你是為何而來?”


    袁牧冰不急不慢,對她解釋自己到來的原因。


    “昨天我碰到顧隊長,得知他們已經確定你們的坐標,準備帶人過來抓你們,被我給勸住了。我認為,不應該采用那麽極端的措施,畢竟大家以後還要合作,一起努力讓人類重返城市。”


    江妙妙皺眉,“合作什麽?”


    他們一個感染了病毒,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幸存者們的累贅還差不多。


    袁牧冰抿了下嘴唇,將病毒的事完完整整地告訴了她。


    她聽完目瞪口呆。


    陸啟明還有那功能?她書簡直白看了啊,原文裏從來沒提過。


    那些專家們,可是足足研究了十幾年,才弄出疫苗,讓人們放心地回到城市。


    袁牧冰說:“城市的倒退速度並不等人,我們晚回去一天,將來就要用十倍百倍的時間來建設它,才能回到末世前的發展水平。


    現在的時間是寶貴的,有他的加入,我們才有重返城市的希望。那些基地裏與風雪和喪屍苦苦作鬥爭的幸存者們,才能得以活下去。”


    江妙妙麵露難色,“你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能幫忙的是他不是我。”


    “他愛你,我們的話他不會聽,但你的話他肯定聽。”


    袁牧冰看著她,一向堅毅的眼神露出些許懇求。


    “就當我代表所有幸存者拜托你,讓他配合實驗好不好?”


    陸啟明的加入,能加快疫苗研發的速度,拯救更多人,無疑是好事,而且是大大的好事。


    盡管這是一本書,所有人都是書裏的虛擬角色。


    但在這個世界裏,他們就是真實存在的,沒有一個人活該死去。


    然而陸啟明向她講述過去經曆時的模樣還曆曆在目,表情那麽痛苦,顯然連回憶都是折磨。


    他被關在實驗室,當成小白鼠二十多年。


    人生有幾個二十年呢?


    他能活到現在是萬幸,再來一次,還能活著嗎?


    她想救幸存者,但她更想救他。


    她愛他,愛本來就是自私的。


    “我不能答應你……”


    “我答應你。”


    兩句話同時響起來,前一句是江妙妙的,後一句是陸啟明的。


    江妙妙回頭,看見陸啟明提著半簍鳥蛋回來,走到她身邊,輕輕握住她的肩,對袁牧冰說:


    “我答應你的請求。”


    江妙妙驚道:“你在胡說什麽?他們要抓你去做實驗!”


    “我知道。”他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容,看向袁牧冰。


    “但是我也有我的要求。”


    後者立刻說:“你盡管提,隻要我們能辦到,絕對不會拒絕。”


    “第一,我有拒絕做手術的權力。我沒那麽偉大,願意雪中送炭,但不想舍己為人。”


    “可以,如果有危險係數高的手術,專家們可以提前跟你開會商討,征求你的意見。”


    陸啟明頷首,繼續說:


    “第二,你們要讓她住進基地,享受安全無憂的生活。”


    “基地目前所有人都是一個生活標準,官員吃什麽,百姓就吃什麽。喪屍進攻時,軍人先上。軍人不夠男人上,男人不夠女人上。


    我無法保證她肯定安全,餐餐不落,但是隻要我還活著,她就沒問題。”


    陸啟明點頭,垂眸看著江妙妙,眼神溫柔,說出最後一個要求。


    “第三,末世結束後,如果我死了,你們至少要給她中產階級以上的生活水平,由國家負擔她的住房和消費,保證她經濟上沒有困擾,享受最好的醫療待遇。”


    袁牧冰饒有興趣地問:


    “要是你活著呢?”


    他自信地說:“我要是活著,就用不著你們來提供這些了。”


    袁牧冰的目光流露出讚賞,江妙妙卻急得不行,迫不及待要說話。


    陸啟明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帶她回去收拾行李,走到無人的臥室裏才問:


    “你想說什麽?”


    她想罵他,怎麽可以這麽傻?


    但一開口,哭腔就先冒出來了。


    “我不要你被人當成小白鼠,嗚嗚……”


    江妙妙撲進他懷裏,恨不得紮根在他身上。


    陸啟明微笑,右手撫摸她的背脊。


    “別難過,這是我們最好的選擇,不是麽?”


    繼續留在島上,或者逃亡,抑製劑總有用完的一天。


    與其到時變成喪屍,徹底失去希望,還不如抓住機會試一試。


    疫苗出來了,基地總不可能不給他用吧?


    他是在救幸存者,也在救自己。


    江妙妙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可是做實驗很危險……很痛……”


    “我不怕,我能忍。”他低頭,抵著她的額頭,“因為你會在外麵等我,對嗎?”


    她眼淚盈盈地問:“你真的決定回去?”


    陸啟明笑得溫柔。


    “對啊,我再也不是以前那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光棍了。現在我是你的丈夫,要對你負責,對我們的家庭負責。


    我想活到末世後,跟你生個寶寶,我們住在漂亮的別墅裏,依山傍水。想上班上班,不想上班就在家裏躺著。


    到時我們有電視看,有遊戲玩,你要教我很多我不會的新遊戲。我要試試聯網的王者榮耀,練成一個大神,帶著你在峽穀橫行霸道。”


    江妙妙眼眶通紅,用力咬了下嘴唇。


    “你要是沒做到,我變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可以,我發誓,要是沒做到那些事,就讓我……”


    他想了想,狡黠地湊到她耳邊,用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說了一句話。


    江妙妙瞬間被他逗笑,捶了他一拳。


    “混蛋!去你的。”


    “開心了吧,叫聲老公來聽聽。”


    “老什麽公啊,老頭吧,臭老頭。”


    江妙妙轉身去收拾行李,疊婚紗的時候幾滴眼淚落在上麵,趕緊用別的衣服擋住。


    既然已經決定要回去,那就高高興興地回去,垂頭喪氣的,隻會讓別人看笑話。


    袁牧冰在院外等了足足兩個小時,都要不耐煩了,終於看見他們出來,帶著一大堆家當。


    她掃了幾眼,皺眉。


    “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哪裏是亂七八糟的?都是我們的好寶貝呢。”


    江妙妙一一介紹:“這個是牡蠣肉,那個是瑤柱,那一團是海帶。這袋是炸薯條,旁邊的是番茄醬,對了,還有這個!”


    她抱起玻璃瓶子,拍了拍。


    “這裏麵是醃鳥蛋,基地裏沒有吧?”


    “……行,反正飛機上有空間,還有什麽嗎?都帶走。”


    江妙妙摸摸始終對袁牧冰虎視眈眈的肉肉,笑眯眯地說:


    “還有這個,它肉多,千萬別讓別人把它偷走吃掉。”


    袁牧冰聳聳肩,呼喚下屬來幫忙拿東西。


    二人隨他們走進飛機,在椅子上坐好,係了安全帶。


    飛機緩緩升高,江妙妙從窗戶俯瞰小島。


    它那麽漂亮,是深藏大海中的綠祖母,珍藏了她最美好的記憶。


    要是以後有機會,她一定要回來。


    轟隆隆,飛機加速,頭也不回地朝基地飛去。


    飛行時長十二個小時,中間停下加了次油。


    第二天上午,他們便再次回到那片冰天雪地的世界裏。


    由鋼鐵鑄造的巨大基地入口處,陳宏與一眾專家早就在那裏迎接。


    看見陸啟明後,立刻給他穿上隔離服,抬到病床上,七手八腳地推向實驗室。


    江妙妙想跟,被擋了回來,孤零零地站在一堆行李和狗旁邊。


    袁牧冰與隊員說完話,回頭招招手。


    “走,看看分給你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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