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餘與沅弟論治家之道,一切以星岡公為法,大約有八字訣。頭四字,即上年所稱“書蔬魚豬”也;又四字則曰“早掃考寶”。早者,起早也;掃者,掃屋也;考者,祖先祭祀,敬奉顯考、王考、曾祖考,言考而妣可該也;寶者,親族鄉裏,時進周旋,賀喜喪,問疾濟急。星岡公嚐曰:“人待人,無價之寶也。”星岡公生平於此數端,最為認真,故餘戲為八字訣曰“書蔬魚豬,早掃考寶”也。此言雖涉諧謔,而擬即寫屏上,以祝賢弟夫婦壽辰,使後世子孫知吾兄弟家教,亦知吾兄弟風趣也。弟以為然否?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讀


    我與沅弟討論治家之道,一切都以星岡公所定的辦法為準,大約有八字訣。頭四個字,即上年所說的書、蔬、魚、豬;另有四個字稱早、掃、考、寶。早就是早起,掃就是掃屋,考就是祭祀祖先,敬奉顯考、王考、曾祖考,說考也就包括妣;寶,就是親族和鄉裏之人,經常互相來往,賀喜弔喪,詢問疾病,同濟急難。星岡公曾經說:“人待人是無價之寶。”星岡公生前對於這些事都極為認真,所以我把它總結為“書蔬魚豬,早掃考寶”。這句話雖然近於諧謔,但我想把它寫在屏上,以祝賀你們夫婦的壽辰,使後世的子孫知道我們兄弟的家教,也知道我們兄弟的風趣。你認為對嗎?


    ◆原文


    “早掃考寶,書蔬魚豬”八字,是吾家歷代規模。吾自嘉慶末年至道光十九年見王考星岡公日日有常,不改此度。不信醫藥、地仙、和尚、師巫、禱祝等事,亦弟所一一親見者。吾輩守得一分,則家道多保得幾年。望弟督率紀澤及諸侄切實行之。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讀


    “早掃考寶、書蔬魚豬”八個字,是我們家歷代的家訓。我從嘉慶末年到道光十九年見到星岡公天天守常,不改這種規矩。他不信醫藥、地仙、和尚、師巫、禱祝等事情,也是你親自一一見到的。我們對這些規矩守住一分,家道就可以多保住幾年。希望你領著紀澤和各位侄子切實遵行它。


    ◆原文


    昔吾祖星岡公,最講治家之法:第一起早,第二打掃潔淨,第三誠修祭祀,第四善待親族鄰裏。凡親族鄰裏來家,無不恭敬款接,有急必周濟之,有訟必排解之,有喜必慶賀之,有疾必問,有喪必吊。此四事之外,於讀書種菜等事,尤為刻刻留心。故餘近寫家信,常常提及“書蔬魚豬”四端者,蓋祖父相傳之定法也。爾現讀書無暇,此八事縱不能一一親自經理,而不可不識得此意。請朱運四先生細心經理,八者缺一不可。


    其誠修祭祀一端,則必須爾母隨時留必,凡器皿第一等好者,留作祭祀之用;飲食第一等好者,蠻備祭祀之需。凡人家不講究祭祀,縱然興旺,亦不久長。至要!至要!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讀


    過去我的祖父星岡公,最講究治家的規矩:第一要早起,第二要把房子打掃幹淨,第三要虔誠祭祀,第四對親族鄰居要善待,凡是親戚鄰居來我家,都是恭敬接待,有急難一定會周濟,有爭訟一定幫助排解,有喜事必表示慶賀,有疾病一定去慰問,有喪事必去弔唁。除了這四件事之外,對於讀書種菜等事情,尤其時刻留意。所以我近來寫家信,常常提到“書蔬魚豬”這四者,因為這是祖父傳下來的規矩。你現在一心讀書,沒有空暇,這八件事即使自己不能一一親自料理,但對此都要存心。請朱運四先生對此細心料理,這八件事缺一不可。


    至於虔誠祭祖這件事,一定要你母親隨時留意,凡是最好的器皿,要留作祭祀用;凡是最好的飲食,要留作祭祀用。普通人家不講究祭祀,這樣的家庭即使興旺,也無法長久,所以非常重要。


    第三部分:居家之道五種遺規——我輩踵而行之 極易為力(2)


    ※詳解


    提到家訓,曾國藩言必稱星岡公。星岡公是曾國藩的祖父,原名興,字玉屏,中年改名星岡。他繼承祖業,占有100多畝水田和多處山林、屋宇。家中“自道光元年即處順境,歷三十餘年均報平安”。正因為如此,他青年時放蕩遊冶,酒食徵逐。直到父親死後,已過而立之年的曾星岡,挑起了一家重擔,才收心治產業。他曾有一段很坦率的自述:“吾少耽遊惰,往還湘潭市肆,與裘馬少年相逐,或日高酣寢。長老有譏以浮薄,將覆其家者。餘聞而立起自責,貨馬徒行。自是終身未明而起。餘年三十五,始講求農事。居枕高嵋山下,壟峻如梯,田小如瓦。吾鑿石決壤,開十數畛而通為一,然後耕夫易於從事。吾聽宵行水,聽蟲鳥鳴聲以知節候,觀露上禾顛以為樂。種蔬半畦,晨而耘,吾任之;夕而糞,庸保任之。入而飼豕,出而養魚,彼此雜職之。”他是一個既管有山林田產,又雇有傭工,自己隻參加輔助勞動的財主。他的兒子曾竹亭則以讀書、教書終其身。這樣的家庭當然已算不了“農家”,他們的子孫當然也就算不了“農家子弟”了。


    曾星岡還常常插手地方事務,武斷鄉曲,“聲如洪鍾,見者憚懾”。他自述道:“鄰裏訟爭,吾嚐居間以解兩家之紛,其尤無狀者,厲辭詰責,勢若霆催,而理如的破,悍夫往往神沮,或具樽酒通殷勤,一笑散去。”從這篇明顯地帶有美化痕跡的《大界墓表》看,從曾星岡的兒子曾竹亭後來擔任湘鄉全縣團練總頭目,“僻在窮鄉,誌在軍國”的情況看,曾星岡、曾竹亭兩代都是地方上的紳士。


    曾國藩就是出生在這樣的家庭中,受祖父曾星岡、父親曾竹亭的影響很深。


    曾星岡性格暴烈,言行專橫,即使對妻子王氏也是如此。王氏“虔事夫子,卑詘已甚,時逢慍怒,則辣息減食,甘受折辱,以回眷睞”。曾星岡“對子孫諸侄,則嚴肅異常,遇佳時令節,尤為凜不可犯”。他“氣象尊嚴,凜然難犯”,對兒子曾竹亭尤其嚴峻,“往往稠人廣坐,壯聲嗬斥;或有所不快於他人,亦痛繩長子,竟日詰數愆尤。間作激宕之辭,以為豈少我耶?舉家聳懼。”兒子竹亭則“起敬起孝,屏氣扶牆,躇徐進,愉色如初”。曾星岡是這個封建家庭中威嚴的最高統治者。


    然而,他對子孫們的嚴格與嚴厲,在另一方麵卻有助於子孫的成長。道光十九年(公元1839年)十一月初一日,曾國藩動身進京散館,在這之前的十月二十日早晨,他站在階前向祖父說:“此次進京,求公教訓。”曾星岡說:“爾的官是做不盡的,爾的才是好的,但不可傲。滿招損,謙受益,爾若不傲,更好全了。”祖父的言傳身教,對曾國藩極有影響,他寫道:“遺訓不遠,至今尚如耳提麵命。”他有意重提此事,用以與諸弟共勉。在另一處,曾國藩寫道:“餘嚐細觀星岡公儀表絕人,全在一‘重’字。餘行路容止亦頗重厚,蓋取法於星岡公。”甚至對於祖父的那種粗暴、凜然而不可犯,曾國藩也理解為:“蓋亦具有一種收嗇之氣,不使家中歡樂過節,流於放肆也。”曾國藩還寫道:“吾家祖父教人,亦以‘懦弱無剛’四字為大恥,故男兒自立,必須有倔強之氣。”曾星岡的言行,對曾國藩的性格的形成,是起了很大的影響的。所以,曾國藩對祖父終身敬服。他獲得高官厚祿以後,仍然說:“國藩與國荃遂以微功列封疆而膺高爵,而高年及見吾祖者,鹹謂吾兄弟威重智略,不逮府君遠甚也。”他甚至為祖父深抱委屈,認為“王考府君群威儀言論,實有雄偉非常之慨,而終老山林,曾無奇遇重事,一發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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