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逃跑途中非常狼狽。梁朝豫州刺史荀朗忽出濡須邀擊侯景,大破其後軍船隊,賊軍船隻首尾不接,互相失散。


    太子蕭大器眼看船外箭飛火起,心腹從人就勸他乘亂逃跑。蕭大器品德很正,表示:“自國家喪敗,誌不圖生。主上(其父簡文帝)蒙塵,作臣子的我怎樣逃走。如果我逃跑,不是避賊,而是叛父。”言發淚下,太子命人劃船跟從賊軍後撤。


    兇徒橫虐 惡貫滿盈(4)


    梁軍一順百順。陳霸先在南康發兵,本來贛江多險灘,水軍難度,豈料天降暴雨,江水暴漲,“三百裏間,巨石皆沒”,陳霸行乘風順利,一下子就進至西昌。不久,陳霸先至巴陵,並送三十萬石糧給已經殺至湓城的王僧辯一軍。兵精糧足,王部梁軍接連擊敗賊將於慶、範希榮、任延和等,屯軍尋陽,準備諸軍合集,一舉破賊。


    侯景跑還建康後,陸續收到諸將的敗訊。不久,又得知先前投降的侯瑱又“反叛”,擊走賊將於慶。侯景大怒,馬上殺掉在建康作人質的侯瑱的兒子和兄弟。


    本來,侯景攻克建康後,一直覺得梁人怯懦,易於攻取,盡取荊、襄之後,再平定中原,一步一個腳印,最後稱帝。人算不如天算,巴陵一行,損兵折將,侯景十分鬱悶。


    心情不好,侯景天天大灌老酒,摟著溧陽公主在溫柔鄉中纏綿,過一天是一天。王偉當然是為自己的前程考慮,常常予以“忠諫”,侯景總把講話內容泄露給溧陽公主,說王偉不讓我整日和你纏在一起。公主也怒,常常向侯景說王偉壞話。天長日久,王偉怕侯景耳根子軟,總聽公主講自己的壞話對自己不利,便不時勸侯景殺掉簡文帝自立。巴陵敗歸,侯景爪牙多失,也“自恐不能久存,欲早登帝位”。


    王偉出主意,“自古移鼎滅國,必先行廢立,既示我們威權,又絕梁朝民望”。


    侯景從之。他派人寫“禪位詔”,逼簡文帝簽字,迎立已故昭明太子的孫子豫章王蕭棟繼位。蕭棟一直被關押於建康某處小破房內,正與王妃一起從地裏挖野菜吃,虎狼之兵突至,二話不說,擁上法架,抬起就走。蕭棟以為要被拉去殺頭,“不知所為,泣而升輦”。


    侯景又下令,把建康城內太子蕭大器、尋陽王蕭大心、西陽王蕭大鈞等二十多個龍子鳳孫全都殺掉,以除後患。同時,又下令其在京口、郢郡、會稽、姑孰的賊將遍殺當地宗室。


    自被幽執以來,太子蕭大器一直神色怡然,未嚐向賊人低聲下氣過。其左右近侍勸他不要再“擺架子”,太子說:“賊人如果懾於禮義,我即使淩慢嗬斥,他們也未必敢殺我;如果運命將去,雖一日百拜,也不得活。”太子又講,“我必死於賊滅之前。各位叔父如能滅賊,賊會在敗前殺我;如果不然,賊也會除我以圖富貴。如此,怎能以必死之命為無益之愁乎?”果然,賊兵來殺,太子顏色不變,從容言道:“久知此事,嗟其晚耳!”劊子手上前要用衣帶勒死太子,太子表示這東西殺不死人,命賊人取床上帳繩。賊人“聽話”,以繩把太子勒死,時年二十八。


    聽聞侯景廢簡文帝,其黨羽“太尉”郭元建從秦郡乘快馬馳還,對侯景說:“我們挾天子,令諸侯,猶懼不濟,怎可現在有廢帝之舉!主上(簡文帝)乃先帝太子,又無過失,為什麽忽然出此下策?”


    侯景不知說什麽好,便支吾:“王偉教我這樣做。”思前想後,他又想迎簡文帝復位,以蕭棟為皇太孫。王偉堅執不可:“廢立大事,怎能反反覆覆?”侯景隻得隨他。


    在王偉攛掇下,侯景又準備殺掉簡文帝蕭綱,目的是“以絕眾心”。公元551年陰曆冬十月某夜,王偉與左衛將軍彭雋、王修三人帶酒去見被囚於永福省的簡文帝。“侯丞相擔心陛下您幽憂已久,令臣等來上壽。”王偉假惺惺地說。


    簡文帝對三人來意心知肚明,笑道:“我已禪帝位,怎可再稱我為陛下。既是壽酒,肯定要喝光嗬。”


    彭雋彈曲項琵琶,王偉等人唱曲,“與太宗(簡文帝)極飲”。蕭綱知道自己馬上要遭毒手,狂飲盡醉,暢言道:“真不知能快樂到這種地步!”醉倒後,作為弒君主謀的王偉不想親自動手,讓大老粗彭雋搬來一隻二百多斤的大土袋子壓在蕭綱腦袋上。王修命人撤門板為棺,把這位廢帝胡亂埋在城北酒庫地下。


    簡文帝自被幽廢,深知性命難保,找不到書寫紙張,便用筆在屋壁及板障上“為詩及文數百篇,辭甚悽愴”,王偉賊臣,命人皆剝鑿挖毀,所餘無幾,現錄其中一首,以顯囚龍之懷:“恍惚煙霞散,颼颼鬆柏陰。幽山白楊穀,野路黃塵深。終無千月命,要用九丹金。闕裏常蕪沒,蒼天空照心。”


    侯景日子如此不好過,又傳來新的壞消息:“東道行台、司空劉神茂與數位賊將擁東陽背叛侯景,向湘東王蕭繹輸誠。”這位劉神茂不是別人,正是侯景被慕容紹宗大敗後走投無路之時給他出壞主意賺取壽陽城的大壞蛋。先是劉神茂,緊接著莊鐵,力勸侯景趁虛襲建康,正是這兩個人,引發了梁朝滅亡的導火索。此前不久,莊鐵已為侯瑱殺於豫章。


    侯景聽說劉神茂等人叛己,急遣謝答仁、李遵二將前往攻伐。


    551年年底,侯景也等不及了,給自己加“九錫”沒多久,就逼蕭棟“禪位”,自稱漢帝。蕭棟被廢後,與其兩個弟弟一同被幽禁於密室之中。


    侯景“登太極殿,其黨數萬,皆吹唇歡噪而上”,恍惚之間,肯定讓人以為是在塞北哪個蠻族的大王可汗帳落。至此,有人可能有疑問,侯景被東魏慕容紹宗大敗,當時身邊僅八百餘騎,怎麽忽然冒出這麽多賊人來?確實,他起先一步一步攻擊梁朝時,皆是滾雪球一樣,日益裹脅被他擊敗的各部梁軍。攻克建康後,侯景宣布全部釋放在南方為奴的“北人”,這些人加起來大概有兩萬多人,再加上他所“解放”的奴客,構成了其主要心腹力量。奴才翻身,窮凶極惡,所以,江南一帶的人民才遭受這麽深重的殺戮和塗炭。


    兇徒橫虐 惡貫滿盈(5)


    當了皇帝,自然要大會群臣進行朝會。第一天朝會,“王偉請立七廟”。


    侯景一愣:“什麽是七廟?”


    王偉解釋:“凡作天子,一定要立廟祭祀以前七輩的靈牌。”


    侯景抓耳撓腮想了半天,說:“我隻記得我爸名叫侯標……而且,他的遊魂遠在朔州,怎麽會大老遠來江南這裏吃冷豬肉?”


    眾人皆笑,都覺得侯“皇上”挺幽默。其實,侯景不是幽默,是實話實說。


    還好,一位跟隨侯景多年的老兵知道侯景他爺爺名叫乙羽周(匈奴名),至於以上四世“皇祖考”名諱,王偉就自己瞎編了,管他侯登侯頭侯皮骨,大紅牌位描金漆,供在神廟擺著就行。


    侯景當了“皇上”,一點也不快樂,這位“不滿七尺、眉目疏秀”的跛子不愛穿金掛銀著禦服,他喜戴白紗帽,披青布袍,牙梳插髻,樸素得像個門人。在巨大的禦床之上,他常常放置胡床,“著靴垂腳坐”——胡人沒有習慣像當時的漢人“跪坐”(日本人現在的“坐式”,是和古代中國人一樣的),所以侯景為了舒服把“胡床”又放在床上。至於娛樂,侯“皇帝”也就吹吹胡笛、牛角,有時單馬在宮中馳騁,最多也隻能去華林園彈鳥為樂。即使如此,“忠臣”王偉老大不高興,“諫勸”說帝王不可輕出,使得侯景極其鬱悶,成日埋怨:“他媽的我沒事當什麽皇帝,怎麽覺得跟做囚犯差不多!”從前做“丞相”,侯景在西州大開府門,“文武無尊卑皆引接”,入宮之後,“非故舊不得見,由是諸將多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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