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85年(晉孝武帝太元十年),謝安偶感身體不適,悵然對左右說:“從前桓溫在世,我常懼被殺。當時,我做有一夢:夢見我乘坐桓溫的轎輿前行十六裏,見到一隻白色公雞,就停止不前了。乘坐桓溫轎輿,是代替他的位置的預兆,行十六裏,可能十六年吧,至今正好整整十六個年頭了。白雞主酉,今年太歲在酉,恐怕我一病就好不起來了。”果然,沒過幾天,一世英名的謝太傅撒手人世,時年六十六。


    謝安一死,東晉朝中的權力就更集中於會稽王(先為琅琊王)司馬道子手中。當時晉廷下詔,稱“新喪哲輔,華戎未一,自非明賢懋德,莫能綏禦內外。司徒、琅琊王(司馬道子)體道自然,神識穎遠,宜總二南之任,可領揚州刺史、錄尚書、假節、都督中外諸軍事”。黨政軍大權,全都握於孝武帝這位親兄弟身上。


    果真司馬道子是“明賢懋德”嗎?正好相反。這位麵相俊美的王爺繡花枕頭一大個,“酣歌為務”,天天的正事就是吃喝玩樂,美尼yin僧遍布左右不說,平素為他寵信的,又多為jian佞小人。這些人打著司馬道子的旗號,廣收賄賂,賣官鬻爵,侵愚百姓,作惡多端。


    朝堂之上,司馬道子最寵信的就是中書令王國寶。這王國寶來頭很大,其父是簡文帝時的中書令王坦之,其嶽父是大名鼎鼎的謝安。但王國寶“少無士操”,為人諂險,謝安“每抑而不用”。由於王國寶的堂妹是司馬道子的王妃,這位王家少爺藉此與皇帝親弟深相狎呢,小人見小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並不時在背後講訴老丈人謝安的壞話。


    司馬道子平日親密不可須臾離身的,還有優倡出身的趙牙和“捕賊吏”出身的茹千秋兩個人。在講求門第才華的東晉,司馬道子竟然委任趙牙這麽個戲子為魏郡太守,又以茹千秋為驃騎谘議參軍這樣的清閑之官。投桃報李,趙牙在建康用公款為司馬道子新建一所大宅院,“築山穿池,列樹竹木,功用巨萬”。孝武帝曾“禦臨”過兄弟這座新府邸,見室宇宏麗,麵積廣大,規勸說:“府內有山,可得瞻視,確實不錯。但修飾太過,不是向天下人樹立儉素的好榜樣啊。”司馬道子聞言,隻能點頭唯唯。


    福兮實為禍所伏(2)


    孝武帝一走,司馬道子忙對哈腰跟在自己身後的趙牙講:“剛才真危險,如果皇帝知道府內這些山都是人工堆壘的,你肯定要被殺死啊。”


    趙牙一笑,也仿顏回對孔聖人的回話:“公在,我趙牙怎敢先死呢?”為了討好主子,趙牙“營造彌甚”,又把大宅子增擴了一倍。


    茹千秋方麵,也打著司馬道子的幌子,“賣官販爵,聚貲貨累億”。


    當時,由於孝武帝與司馬道子的親媽皇太妃李氏還在世,司馬道子“恃寵乘酒,時失禮敬”。“帝(孝武帝)益不能平,然以太妃之故,加崇禮秩”。再怎麽親兄弟,君臣之分,是萬萬不能混淆的,司馬道子連這點也不懂,可見其識淺如斯。


    孝武帝雖是酒徒,也知道老弟權勢過大對自己存有奪位的威脅。於是,他下詔任自己的大舅子王恭為南兗州刺史,坐鎮北府,任世族殷仲堪為荊州刺史(桓石氏死後,王忱接任,又病死),居於上流重鎮,並對王珣、王雅等人加以朝中仆she一類的要職,以製約司馬道子的權力。


    孝武帝後來封自己的二兒子司馬德文為琅琊王,就改封司馬道子為會稽王。


    王國寶聞知孝武帝疏忌司馬道子,立即牆頭糙隨風倒,“遂諂媚於帝”,開始天天陪孝武帝酒肉玩樂,這位皇帝高興之下還答應為兒子琅琊王納王國寶的女兒為王妃。王國寶自然“頗疏(司馬道子)”。這位王爺大怒,也在內省之中當麵斥責王國寶腳踏兩隻船,甚至“以劍擲之”,兩個人蜜月期告一段落,“舊好盡矣”。


    司馬道子非常好酒,常為“長夜之宴,蓬首昏目”。醉就醉了,這位二百五王爺又極其不穩重,不顧身份亂講話。有一次,賓客滿坐,數百人的大宴會,司馬道子又喝高了。當時,桓溫的兒子桓玄也在座中,頻頻舉杯,小心伺候。


    司馬道子的腦袋不知轉錯哪根筋,忽然在大庭廣眾之下高言:“桓溫晚年想造反,是不是這樣啊?”


    大殿之上,頓時鴉鵲無聲。桓玄聞言,忙跪伏殿中,滿臉流汗不敢抬頭。要知道,古人十分講究忌諱。以桓玄來講,有人一次誤在他麵前喚人“溫酒來”,桓玄就“流涕不止”。這下倒好,當朝皇帝的親弟、錄尚書事司馬道子直喚其父名諱,並講桓溫當年要“作賊”,桓玄羞、愧、懼、恨、憎五味雜陳,如坐針氈,如臨深淵。


    雖然桓溫晚年想篡位,但未顯於形跡。司馬道子的父親簡文帝、親兄孝武帝之所以能得登帝位,正是由於桓溫廢黜了海西公司馬奕,才使他們這一係的父子可以隆登九五之位。不僅不領情,還當著人家兒子的麵講其老子要作賊,這位司馬道子也真是混帳至極。


    幸虧在尷尬之時,長史謝重離席跪拜,舉朝板正色說道:“已故的宣武公桓大人黜昏立明,功超伊、霍。外界雖議論紛紜,更應由殿下您加以定評,以正視聽!”


    這句話雖委婉,意思也很直接:沒有桓溫,就沒有當時的簡文帝和今天的孝武帝。


    沒心沒肺的司馬道子也有點酒醒,連連點頭,用吳地方言講“儂知儂知”,轉過頭,又向一直流汗伏地的桓玄舉杯示意,“(桓)玄乃得起”。


    雖然當時有了台階下,“(桓)玄益不自安,切齒於(司馬)道子”,種下了日後桓玄謀反篡晉的根苗。


    蕭牆伏禍連踵至(1)


    ——各懷鬼胎的東晉臣將


    孝武帝死後,王國寶又馬上重新諂附司馬道子,“(司馬)道子更惑之,倚為心腹”。王國寶的族弟琅琊內史王緒也與族兄雙雙參管朝政,權傾內外。古今中外,凡是小人都有這樣的本事,能令公喜,能令公怒,以利益為最終目的,不惜折節屈膝,不惜甜言蜜語,不惜臭不要臉。何況,會稽王司馬道子又是一個庸識暗劣之人。


    前將軍王恭(本來朝廷授王恭為“平北將軍”,但晉朝有“北”字軍號的人下場均不好,大家都忌諱“北”字,故而王恭“以超受為辭”,朝廷改為“前將軍”)是孝武帝元配王皇後之兄,安帝之舅,“少有美譽,清操過人”,加上世為高門,其為人清正不阿。入朝拜孝武帝墳陵之餘,王恭常向司馬道子“正色直言”,勸他不要昵近小人。


    王國寶、王緒兄弟對王恭又懼又怕。王緒勸王國寶,趁王恭入朝安帝時伏兵殺掉他。王國寶本性怯懦,沒敢答應。


    會稽王司馬道子以為自己是安帝之叔,王恭是安帝之舅,起先還對王恭客客氣氣,常與這位帝舅拉家常講心裏話,但王恭“每言及時政,輒厲聲色”,是個不大懂人情世故的老古板,慢慢也使司馬道子心生憤恨,漸生相圖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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