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發跡河朔,席捲兗豫,飲馬江淮,折衝漢沔,雖自古名將,未足為諭。所以攻城而不有其人,略地而不有其土,翕爾雲合,忽復星散,將軍豈知其然哉?存亡決在得主,成敗要在所附;得主則為義兵,附逆則為賊眾。義兵雖敗,而功業必成;賊眾雖克,而終歸殄滅。昔赤眉、黃巾橫逆宇宙,所以一旦敗亡者,正以兵出無名,聚而為亂。將軍以天挺之質,威振宇內,擇有德而推崇,隨時望而歸之,勛義堂堂,長享遐貴。背聰則禍除,向主則福至。採納往誨,翻然改圖,天下不足定,蟻寇不足掃。今相授侍中、持節、車騎大將軍、領護匈奴中郎將、襄城郡公,總內外之任,兼華戎之號,顯封大郡,以表殊能,將軍其受之,副遠近之望也。自古以來誠無戎人而為帝王者,至於名臣建功立業者,則有之矣。今之遲想,蓋以天下大亂,當須雄才。遙聞將軍攻城野戰,合於機神,雖不視兵書,暗與孫吳同契,所謂生而知之者上,學而知之者次。但得精騎五千,以將軍之才,何向不摧!


    在亂世紛擾、英雄輩出的年代,雖惺惺相惜嘆賞劉琨的卓然之采,傾慕其淳淳操節,石勒仍不為所動,報書答劉琨:“事功殊途,非腐儒所知,君當逞節本朝,吾自夷,難為效!”(中華書局版《資治通鑑》中是“吾自夷難為效”,沒有斷好句,殊難解通。)為報答劉琨送母送侄之情,石勒回饋劉琨名馬、珍寶一批,厚待來使,謝絕使歸。


    一時英豪(5)


    石勒在葛陂修整兵馬,整造大船。假如不是連下三個月的大雨,他還真是有極大的可能一舉攻克江南琅琊王司馬睿的根據地的。


    石勒所率人馬,絕大部分是北方人,到南方本來就水土不服,戰鬥力下降。又趕上連月大雨,軍中瘟疫流行,糧食斷絕,得痢疾、血吸蟲病而死以及餓死的兵士將近一半還多。司馬睿一方也深知當前是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沒有任何退路,便嚴命諸將在壽春(安徽壽縣)集結,準備拚死相抗。


    麻杆打狼兩頭怕。石勒一時也陷在葛陂。要進攻,士卒疲憊病傷,根本不可行;要後退,害怕聚集在壽春的晉軍隨後追殺,一網打盡。搜集了一堆晉軍方麵送來的檄文和招降書,石勒大會眾將問計。


    右長史(總參謀長)刁膺首先發言,他勸石勒先向琅琊王司馬睿獻表表示投降,以為晉朝掃清河朔為名,待晉軍退走後再作別的打算。“(石)勒愀然長嘯”,困虎生威,異於常人。


    中堅將軍夔安勸石勒就高避水。石勒說:“將軍怎麽這麽膽怯!”


    孫萇、支雄等三十多位石勒舊將,均屬膽氣豪壯、有勇無謀之輩,上前進言:“現在晉軍還未集聚完全,請各授我們三百步卒,乘船分三十餘道,夜登其城,斬守將首級,得其城,食其倉米。如此,今年肯定會破丹陽,定江南,把司馬家子弟盡數活捉!”石勒聞言一笑:“確實是勇將之計。”賜眾將每人鎧馬一匹。其實石勒心中明白,這些武將是在吹牛。


    最後,見謀士張賓一直不說話,石勒問:“君計如何?”


    張賓成竹在胸,一一道來:“將軍您攻陷帝都洛陽,囚執天子,殺害王侯,jian掠妃主,拔將軍之發不足以數將軍之罪,怎麽可能向晉朝稱臣呢?去年誅殺王彌後,本不應在江南一帶逗留。現在,天降大雨,數百裏皆成澤國,正是上天示警,將軍您不宜長留此地。鄴城有三台之固,西接平陽,四塞山河,應回軍北上攻占此城。伐叛懷服,掃平河朔,又有誰能與將軍你爭鋒呢?”看見石勒贊同之餘,臉上仍舊有憂慮之色,張賓進一步打消石勒的顧慮:“晉軍齊集壽春,是懼怕將軍您率大軍攻擊,如果聽說我們回師北上,他們高興還來不及,根本不可能想出奇兵追擊我軍。我們可以先使輜重回撤,主力大軍故意作出對壽春發動總攻的姿態,敵人必不敢輕動。待輜重過後,大軍按部就班,慢慢回撤,進退有據,可以萬全!”


    石勒站起,掀髯大笑:“張賓之計正合我意!”接著,他扭頭責斥刁膺:“你做輔佐謀臣,應該規成功業,怎能勸我投降?本該斬你,但念你本性一向怯懦,並非出於私計,所以這次我寬恕你!”石勒立即宣布把刁膺降職,右長史一職由張賓接任,加中壘將軍,號曰“右侯”。


    石勒在部署軍隊後撤的同時,遣其侄石虎率精騎二千直奔壽春,做出進攻前鋒的姿態。當時石虎剛剛出道,戰爭經驗不足,見江邊晉軍運糧船新到,與左右將士貪念船中軍資,爭相攻搶。晉軍在江邊早已嚴陣以待,數道伏兵一齊衝出,在巨靈口大敗石虎一軍,漢兵掉入水中淹死五百多,餘眾四奔,潰退百裏,一直逃到石勒正往北回撤的後軍那裏。


    石勒軍中大怖,以為晉軍主力來攻,營中慌亂異常。久經戰陣的石勒倒還鎮定,指揮兵士排成陣形。追擊而至的晉軍怕有埋伏,見好就收,回軍堅守壽春,如此,則丟失了乘亂殲滅石勒的最佳機會。


    回軍路上,石勒部眾確實艱苦異常。由於晉軍採取堅壁清野的戰略,石勒軍中無糧,“士眾相食”,兵士們隻能把老弱病殘當幹糧,拚命北撤。行至東燕,又依張賓之計,石勒出奇兵奪取晉將向冰的戰船,把軍隊整船整船地運送過河,然後前後夾擊,大敗向冰,奪取大量軍糧和物資,終於挺過難關。


    修整過後,石勒下令,長驅進攻鄴城的晉將劉演,擊降晉軍數萬。由於鄴城三台險固,石勒一時不能攻下,諸將皆建議不計代價死拚。關鍵時刻,又是張賓出主意:“三台不可輕易攻克,不如暫且舍之,令其自潰。今天下鼎沸,人無定誌。得地者昌,失地者王,邯鄲、襄國,趙之舊都,依山憑險,形勝之國,可擇此二地為都城,然後命將四出,授以奇略,如此,霸業可圖。”正是依從張賓之計,石勒攻占襄國(今河北邢台),有了一個穩固的根據地。從此,石勒一掃昔日百戰百勝但又飄忽不定的盜賊習性,開始有了更為長遠的打算。其實,劉琨先前的勸降書,對石勒及其謀士張賓等人無形中也起了一點警醒作用。英雄謀略,自是不同凡人。


    石勒在襄國立足未穩,首先遭受的嚴重挑戰是來自晉朝幽州刺史王浚派來的鮮卑聯兵。段部鮮卑的陸疾眷、其弟段匹襌以及其堂弟段末杯等率五萬多兵眾大舉進攻襄國。當時襄國城隍未修,守具缺失,石勒軍卒隻能修築臨時隔城抵禦。


    雙方交戰,鮮卑人戰鬥力極強,數次擊敗石勒的軍隊。諸將畏懼,皆建議固守不出。石勒認為,敵眾我寡,如果時間一久,外接不至,內戰斷絕,隻能困於城中等死,應該出城一戰。


    謀士張賓贊同石勒之議,他說:“敵軍大眾遠來,認定我軍寡弱不敢出戰,必然懈怠。段氏鮮卑勇悍,段末杯部更是強中之強,應出其不意,速在北壘鑿開突門二十餘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出,直擊段末杯大帳。打敗了這支精銳,其餘的鮮卑、漢族兵士就不足畏懼。”


    一時英豪(6)


    石勒依計而行,命孔萇等將率兵從突門衝出,生擒了段末杯,並乘勝追擊,鮮卑、晉軍伏屍三十裏,丟棄鎧馬五千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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