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武俊做事明快,拒不受詔,把傳旨的太監綁起來送到朱滔處。


    朱滔召集部伍,說:“將士立功頗多,我上奏朝廷要求賞賜官職,都沒有下文。現在我想與大家一起直奔魏州,擊破馬燧以取溫飽,何如?”問了三遍,眾將不應。如果朱滔要大家去攻田悅,肯定是自然不過的事情。朱滔忽然要率眾去攻馬燧的唐軍,明顯是要造反,故此將士泄氣,既疑且懼。過了好久,才有將領出來代替大家表態:“幽州之人(指盧龍軍士卒)跟從安祿山、史思明南向造反的,沒有一個人生還。他們的遺屬現在後悔得要命,痛恨叛逆,深入骨髓。而且,朱司徒您兄弟都是朝廷顯官(朱滔官司徒,朱滔的哥哥朱泚官太尉),將士諸多苦鬥也有功勳,隻想保持現狀,不敢再有別的想法。”見此回復,朱滔默然,第一次反叛未遂。回大營之後,朱滔與左右定計,誅殺幾十個剛才表態不服從的大將,又重賞屬下士卒以安軍心。


    馬燧很快就知道朱滔要叛逆的消息,飛奏唐德宗。由於田悅依舊據守魏州,王武俊復叛,唐廷對朱滔力不能製,思前想後,皇帝想出一個餿主意,賜封朱滔為通義郡王,想以此安撫他。詔旨下後,效果適得其反,朱滔“反謀益甚”,派兵與王武俊一起包圍了趙州。朱滔的表弟涿州刺史劉怦聽說朱滔要興兵救田悅,連忙寫信諫勸:“現在您的老家昌平,有朝廷親自為您兄弟兩人專門命名的太尉鄉、司徒裏,此亦丈夫不朽之名也。但以忠順自持,事無不濟。安、史二人不知逆順,自屠族滅。希望司徒您多加考慮,無貽後悔!”朱滔雖聽不進去,內心也嘉嘆劉怦的忠心。


    為了起事更加順利,他又派牙官蔡雄前往張孝忠處要這位節度使一起舉兵。張孝忠回覆:“當初,朱司徒您兵發幽州來討伐李惟嶽,我曾經是李惟嶽父親的舊將,因此,您派人告訴我說‘李惟嶽負恩為逆’,通知我說隻要心歸朝廷就是忠臣。我張孝忠性直,立奉朱司徒教誨,立場分明地一心投靠朝廷。現在我既為朝廷忠臣,當然不會歸而復叛!我與王武俊皆出自夷落(張孝忠是奚人乞矢活部落,王武俊是契丹怒皆部落)一直知道他本性喜歡反覆,希望朱司徒您不要為他所蒙弊!”蔡雄見勸說不成,賴皮地反覆進言,陳說利害,氣得張孝忠要把他綁上送交京城司法機構,蔡雄無奈,趁間逃歸。當時河北叛逆四起,惟獨張孝忠居於強寇之間,治城礪兵,保持忠節。


    朱滔率步騎兩萬五千人馬從深川出發,行至束鹿,修整一夜。早晨集合出發之際,士卒忽然大亂鼓譟,大呼:“天子命司徒還鎮幽州,為什麽違背敕令南救田悅!”朱滔大懼,跑入後堂躲避。幸虧他的屬下蔡雄等人鎮定,騙士卒說:“你們不要吵鬧!朱司徒南行是為了往馬燧處搶回本來是朝廷賞賜給你們的金寶,根本不是為了他自己!如果你們要北歸,可以自己回去,怎能在軍中抗令喧譁!”蔡雄這一說,還真把軍卒們都鎮住了。未幾,士兵又大叫:“我們知道朱司徒是為我們好,終不如奉詔歸鎮!”蔡雄應允。


    朱滔引軍回至深川,密令親信訪察當時帶頭的軍卒二百多人,全推出斬首,餘人見此,也不敢再鬧。朱滔重新出發,攻下寧晉,與王武俊一萬五千步騎匯合。


    朱滔派人把蠟封書信藏於髮髻中送給在長安的哥哥朱泚,讓他做內應同反。送信走到半路,被馬燧截得,報與唐德宗。


    朱泚對此還果真一無所知。德宗把朱泚招進殿,給他看朱滔的信件,嚇得朱泚“惶恐頓首謝罪”。德宗還安慰他:“相去千裏,初不同謀,非卿之罪也。”於是,皇帝把朱泚“慰留”在長安的大宅子裏,賞賜金銀,好酒好肉,官職如故。(朱泚和朱滔兄弟兩人自少年時代就長於幽州,一直為安祿山部下將,後從李懷仙歸唐。後來,朱滔、朱希彩、朱泚三人共殺李懷仙,推朱希彩為主。大曆七年,節度使朱希彩又為部下所殺,朱滔率兵共推朱泚為留後,代宗下詔拜其為盧龍節度使,封懷寧郡王。朱泚開始很老實,是河北地區第一個入朝的節度使。唐代宗親自下令為他在京師建起宏偉壯麗的大宅院,以他為遵命賢臣的榜樣。朱滔把朱泚送走後,自統兵事,換上自己的親信,兄弟二人嫌隙頓生。朱泚自知失掉兵柄,怏怏不樂。德宗繼位後,下詔公他改鎮鳳翔,仍舊榮寵於他。)


    朱滔、王武俊兩人的軍馬趕至魏州,田悅大喜過望,殺牛煮酒招待這兩位“化敵為友”的救星,城內軍士也歡聲震地,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援軍。


    當天,唐廷的朔方節度使李懷光也引兵而至,與馬燧合軍,雙方將士在城外盛裝相見,也呼聲連連。在連篋山駐兵的朱滔聽見動靜以為唐軍發動襲擊,倉猝出陣。李懷光勇而無謀,想趁朱滔營壘未成而進擊。馬燧勸說李懷光先休養幾天,因為朔方軍士卒遠道而來,疲意未消。李懷光大言:“吾奉皇上請命,不可養寇憚賊,現在敵軍營壘未成,可一舉而滅。”言畢,下令軍卒出擊,竟也把立陣未隱的朱滔兵士殺掉一千多,“滔軍崩沮”。


    李懷光很得意,一派大將風度,“按轡觀之,有喜色”。其屬下士兵沒有奮勇追敵,而是成群突入朱滔營中奪取敗兵丟棄的寶貨。忽然之間,一向以勇武善出奇兵知名的王武俊引兩千騎兵橫衝李懷光軍,把朔方軍斷為兩截。朱滔見勢也掉轉馬頭,指揮逃兵反擊。“官軍大敗”,擁擠推迫,掉入永濟渠裏淹死的不可勝數,水為之不流。


    李懷光、馬燧敗後收軍,退入營壘中不敢出戰。當夜,王武俊、朱滔派軍士掘開永濟渠,斷絕官軍糧道和歸路,平地裏水深三尺多。馬燧憂懼之下,仗著自己和朱滔有姻親關係,就派人向朱滔服軟:“老夫我自不量力,與諸君交戰,致此敗亡。希望朱司徒您放我一條路。讓我們各路軍都退走。回去後,我會上言天子,以河北地交付給您。”


    私下裏,朱滔也害怕王武俊大勝後不能再加以控製,就對王武俊說:“王師既敗,馬公卑約如此,不宜迫人以險。”王武俊是精明人,他勸朱滔別上當:“馬燧等人都是國家名臣,連兵十萬,一戰而北,還有何麵目去見皇帝呢。如果放他走,不出五十裏,肯定回兵與我們相拒。”朱滔不聽,堅持做“老好人”。


    馬燧與諸軍涉水西退,果然在魏州城西三十五裏遠的魏縣停駐,結壘抵拒。朱滔此時向王武俊“慚謝”,但官軍已衝出險地。朱滔、王武俊與官軍隔水相持。


    據守濮州的李納獲知朱滔、王武俊、田悅等人聯兵的消息大喜,派人求援。朱滔派軍奔赴,一直困守愁城的李納竟也放起膽子出軍,猛攻宋州。


    德宗建中二年(公元782年)12月,田悅和王武俊等人準備推舉朱滔為主,欲“稱臣事之”。朱滔當時也挺“仗義”,堅決不答應,說:“連篋山大捷,皆賴兩位大人支持,我怎敢獨居尊位!”眾人商議良久,終於想出個辦法:“我們三家與李大夫(李納)為四國,俱稱王不改年號,仿效昔日諸侯奉周家正朔。”眾人統一了意見後,朱滔自稱冀王,田悅稱魏王,王武俊稱趙王,李納稱齊王,築壇告天,象模象樣。朱滔為盟主,稱孤。田悅、王武俊、李納三人稱寡人,仿唐朝官製,遍封妻、子、諸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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