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貊高因城池久攻不下心焦,率數騎巡陣。趕上他倒黴,正遇上王保保派出一隊騎兵出襲。眾寡不敵,貊高被擒。於是,王保保派人把捆成麻花一樣的貊高抬到陣前。貊高屬下軍人正在布陣,一看主將已經被人捉住,登時驚慌,四下潰散,除被殺的兵士以外,跑不及的人隻得向王保保投降。


    李思齊等四將見勢不妙,向王保保發使送書,“告以師非出本心”,由於明軍已經開始發動猛烈進攻,這幾個人率軍邊大掠邊後撤,準備保潼關。不久,四將散潰,被明軍打得大敗而歸。


    貊高敗訊傳至大都,元廷震懼,忙下詔罷去“大撫軍院”,並殺掉出主意立撫軍院的幾個人,以此舉向王保保“謝罪”。王保保自寫書信,向順帝自陳忠誠。順帝見信,馬上下詔“滌其前非”,恢復他以前的一切封爵。但,一切都太晚了。


    可笑的是,王保保擒貊高後並未當即斬殺,反而派人來大都向順帝請示如何處理。順帝當然心領神會,詔書簡捷:“貊高間諜構兵,可依軍法處置。”王保保拿詔書給被押在刑場上的貊高看。貊高也苦笑,跪下低頭,靜等自己人的大刀片子落下……


    30慘兮兮從哪裏來回哪裏去


    自孛羅帖木兒與擴廓帖木兒兩軍開始“內戰”,一直到李思齊、貊高、王保保等人在晉地廝殺,整整八年過去,元朝的正規軍與雜牌軍一直在北方相互絞纏,殺得你死我活。正是由於這樣,江南的朱元璋才能從容放開手腳,先後消滅了陳友諒、張士誠、方國珍、陳友定等人。除江南地區外,湖南和兩廣也盡入朱元璋手中。


    在北方元軍諸部人腦子打成豬腦子自相殘殺正酣時,至正二十七年底,朱元璋正式開始了北伐。這位要飯花子出身的爺們兒很有遠略,他並不主張直搗大都,而是這樣向諸將布置:


    “元建都百年,城守必固。若懸師深入,不能即破,頓於堅城之下,饋餉不繼,援兵四集,進不得戰,退無所據,非我利也。吾欲先取山東,撤其屏蔽;旋師河南,斷其羽翼;拔潼關而守之,據其戶樞。天下形勢,入我掌握,然後進兵元都,則彼勢孤援絕,不戰可克。既克其都,走行雲中、九原,以及關隴,可席捲而下矣。”


    於是,明軍(兩個多月後的至正二十八年即“洪武元年”即1368年正月朱元璋才建立“大明”,此時應稱為“南軍”)二十五萬人,由徐達和常遇春率領,浩浩蕩蕩殺向北方。


    果然,一切皆按朱皇帝先前布置施行,明軍所至皆克,迅速逼向大都。


    眼見國家危亡在即,元順帝下詔重新強調皇太子“總天下兵馬的威權”,詔諭諸將,作了一番垂死掙紮而又詳盡的“戰略部署”:“復命擴廓帖木兒(王保保)仍前河南王、太傅、中書左丞相,統領見部軍馬,由中道直抵彰德、衛輝;太保、中書右丞相也速統率大軍,經由東道,水陸並進;少保、陝西行省左丞相禿魯統率關陝諸軍,東出潼關,攻取河洛;太尉、平章政事李思齊統率軍馬,南出七盤、金、商,克復汴洛。四道進兵,掎角剿捕,毋分彼此。秦國公、平章、知院俺普,平章瑣住等軍,東西布列,乘機掃殄。太尉、遼陽左丞相也先不花,郡王、知院厚孫等軍,扞禦海口,藩屏畿輔。皇太子愛猷識理達臘悉總天下兵馬,裁決庶務,具如前詔。”


    王保保接詔,並未遵詔而行,而是向雲中(今山西大同)方向進發。其帳下將有不少狐疑,問:“丞相您率帥勤王,應該出井陘口向真定(今河北正定),與在河間的也速一軍合併,如此可以截阻南軍(明軍)。如果出雲中,再轉大都,迂途千裏,這怎麽能行?”王保保還敷衍:“我悄悄提軍從紫荊關入襲,出其不意,有什麽不好?”倒是他身邊謀士孫恆一語挑明:“朝廷開撫軍院,步步要殺丞相。現在事急,又詔令我們勤王。我們駐軍雲中,正是想坐觀成敗!”進言者聽此話,隻得默然。


    可見,大都元廷急上房,王保保仍持坐觀態度,元軍其餘諸部可以推想。


    很快,明軍打到通州。元朝知樞密院事卜顏帖木兒像條漢子,出兵力戰,兵敗被殺。


    眼看大都不守,元順帝在清寧殿招集三宮後妃、皇太子等人,商議出京北逃。左丞相失烈門等人諫勸,一名名叫趙伯顏不花的太監更是叩頭哀嚎:“天下者,世祖之天下,陛下當在死守,奈何棄之!臣等願率軍民及諸衛士出城拒戰,願陛下固守京城!”


    順帝已經嚇破膽,當然不聽。1368年陰曆七月二十八日夜間,元順帝最後看了一眼元宮的正殿“大明殿”,嘴裏嘀咕了一句什麽,即率皇後、皇太子等人開健德門,出居庸關,逃往上都方向。八月三日,明軍攻入大都城,元朝滅亡。


    元朝的宮殿正殿,名字就叫“大明殿”,元順帝臨行前看著那三個字,肯定和我們後人想的一樣:莫非這是“大明”取代“大元”的象徵?其實,如同“大元”取自《易經》“大哉幹元”之語一樣,元朝的“大明殿”也是出自《易經》幹卦的彖辭:“大明始終”;元順帝逃走時所經的“健德門”,出自幹卦彖辭:“天行健”;厚載門出自坤卦“坤厚載物”;鹹寧殿出自幹卦“萬國鹹寧”,等等,大多是根據《易經》為宮殿和宮門起的名字,至於日後與“大明”暗合,也是小概率的巧合吧。


    元順帝在一年多後因患痢疾病死,終年五十一,蒙古人自己上其廟號為“惠宗”,他之所以被稱為元順帝,是朱元璋“以帝知順天命,退避而去,特加其號曰順帝”。


    元順帝遁走,徐達上《平胡表》給朱皇帝:


    惟彼元氏,起自窮荒,乘宋祚之告終,率群胡而崛起。以犬羊以幹天紀,以夷狄以亂華風,崇編發而章服是遺,紊族姓而彝倫攸理。逮乎後嗣,尤為不君,耽逸樂而招荒亡,昧於競業;作技巧而肆yin虐,溺於驕奢。天變警而靡常,河流蕩而橫決,兵布寰宇,毒布中原。鎮戍潰而土崩,禁旅頹而瓦解,君臣相顧而窮迫,父子乃謀乎遁逃。朝集內殿之嬪妃,夜走北門之車馬。臣(指徐達自己)與(常)遇春等,已於八月二日,勒兵入其都城。


    百年漢族鬱結之氣,竟能在這一篇表章中一泄而出。


    明朝歷史學家權衡對元順帝有過特別恰當的評價,以往治元史者皆未注意他的看法,現摘錄於下:


    (順)帝在位三十六年,當元統至元間(順帝前期兩個年號),帝受製(於)權臣,(權臣)相繼或死或誅。帝恐懼之心馳,而寬平之心生。故至正改元後,復興科舉,行太廟,時享賜高年之帛(敬老),益蜀免天下民租,選儒臣歐陽元等講《五經》、《四書》,譯《貞觀政要》,出厚載門耕籍田(不忘天下農耕之辛苦),禮服祀南郊(敬天順人),立常平倉,因水旱盜賊下詔罪己(能自我批評),盡蠲被災者田租。又命使(臣)宣撫十道,凡此皆寬平之心所為者也。惜乎元朝之法,取士用人推論“根腳”。其餘圖大政為相者,皆“根腳人”也(其實漢人賀惟一不在內);居糾彈之首者(指禦史大夫),又“根腳人”;蒞百司之長者,亦“根腳人”也。而凡負大器、抱大才、蘊道藝者(指非蒙古、色目出身的漢人),俱不得與其政事。所謂“根腳人”者,徒能生長富貴,臠膻擁毳,素無學問。(這些人)內無侍從台閣之賢,外無論思獻納之彥。是以四海之廣,天下之大,萬民之眾,皆相率而聽(從)夫(那些)臠膻擁毳、飽食暖衣腥膻之徒。使之(這些人)坐廊廟、據樞軸,以進天下無籍之徒。嗚呼,是安得不敗哉!……向使庚申帝(元順帝,他生於庚申年,即延佑七年)持其心常如至正(年號)之初,則終保天下,何至於遠遁而為亡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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