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字光圖,許州舞陽人。此人隆眉廣麵,狀貌不俗。但王建年少時是個遠近有名的無賴之徒,以殺牛、偷驢、販私鹽為生(很像黃巢,不過規模不如黃巢大,文化修養方麵更比不上這個給唐王朝致命打擊的強盜頭子),當時,鄰居都送給王建這位"混混"一個綽號:"賊王八",可見當時他是多麽地討人憎厭唾棄。後來,趕上唐末亂起,王建也趁機投軍,從小兵做起,漸成隊將。黃巢攻陷長安,唐僖宗奔逃於蜀地,恰值王建當時為都頭,與忠武軍將領鹿晏弘一起西迎僖宗,喜得蒼惶如喪家狗似的唐皇如撈救命稻糙,號王建等諸人所率軍隊為"隨駕五都".大太監田令孜(當時任十軍觀軍容使)也收王建為養子。唐僖宗還長安後,王建一下子躍為禦林軍宿衛將領。


    僖宗光啟元年,大將王重榮和大太監田令孜爭權奪利,兵端又起。王重榮舉大兵直攻長安,唐僖宗依舊又是"三十六計走為上",向鳳翔狂奔。


    光啟二年,僖宗又逃往興元,任命王建為"清道使",背負玉璽以為開路前鋒。一行人跑到當塗驛時,棧道被焚,王建冒死牽控僖宗禦馬,從濃煙中一溜小跑,剛剛奔離,身後棧道轟然蹋斷,落入萬丈懸崖之下。夜晚露天宿營,唐僖宗枕王建膝方能安眠。半夜醒轉,悲從中來,這位荒唐半輩子的帝王忽然被眼前這位出生入死的將軍所感動,解身上禦衣賜與王建。


    兵亂稍息,大太監田令孜覺得自己在皇帝身邊不安穩,就以皇帝名義下詔,自己委派自己去給當時任西川節度使的同母兄弟陳敬瑄當"西川監軍".當時王建正擁軍在外,帶著一幫八千之眾的亡命之徒四處攻城掠地,這讓陳敬瑄很憂慮。田令孜知道此事後,對陳敬瑄說:"王八吾兒也,派人召他來可為我們效命".


    王建聞召大喜,忙選精兵二千奔往成都。騎兵到達鹿頭關時,陳敬瑄又後悔"引狼入室",派人阻止王建。王建大怒,也顧不得什麽幹爹田令孜的情麵,攻破鹿頭關,取漢州,攻彭州,大敗陳敬瑄五萬兵,俘擄萬餘人,橫屍四十裏。陳敬瑄驚嚇過度,親率七萬兵與王建相持三個多月,雙方久攻不下,互有勝負。此時,唐僖宗已死,有名無實的唐昭宗連忙派人諭和,又派韋昭度為西川節度使,替換陳敬瑄。唐廷又分邛州、蜀州、黎州、雅州為永平軍,拜王建為節度使。


    陳敬瑄當然拒絕聽命。唐昭宗命韋昭度和王建一起討伐。韋昭度是個文臣,沒什麽本事,數萬兵馬在他指揮下,向陳敬瑄發起數次攻勢,皆無功而返。王建趁機讓韋昭度回長安繼續作他的"太平將相",勸說"師久無功,您遠在蜀地又沒什麽好處".


    韋昭度遲疑不決。王建就派遣軍士把韋昭度從長安帶來的一幫師爺親兵一骨腦抓住,在軍門內捆上,碎剮了下酒。然後,王建自己衝進帳內稟報韋昭度:"軍士飢餓,正需這些人當飯吃!"韋昭度這種京官哪見過這陣勢,嚇得差點拉一褲子,馬上把符節等等拱手相讓給王建,單人匹馬慌忙離開四川。待韋昭度離去,王建派兵把守劍門,四川由此同中原完全隔絕。轉回頭,王建集中注意力收招陳敬瑄、田令孜兩個"甕中之鱉".很快,資州、簡州、戎州、邛州等諸多州府相繼降附,王建包圍成都。無奈之下,陳敬瑄與田令孜開門出降。王建先把幹爹、幹叔囚於雅州,不久就派人把這有老二的幹叔和沒老二的幹爹都幹掉了。接著,王建又降黔南節度使王肇,殺東川節度使顧彥暉,又降武定節度使拓撥思敬,於是並有兩川兼三峽之地。唐昭宗幹寧三年,唐廷封王建為蜀王,不得不承認這位割據一方的地方梟雄。


    唐昭皇帝天佑三年(公元907年),朱溫滅唐,派使人諭曉王建。王建不納,並馳檄四方建議各地軍事勢力會兵討梁,"共復唐室"."四方知其非誠實,皆不應",可見,王建當時的名聲確實不怎麽樣。


    同年,閉起山門、恃險而富的王建也在秋天九月即皇帝位(比朱溫晚五個月),封諸子為王。由於中原戰亂不已,唐末許多士人名族都逃入四川避難,所以王建的大臣"皆唐名臣世族",雖然王建"起自賊寇,人多智詐",但他善待士人,善於量才授用,一時有明帝之稱。


    王建晚年,逐漸昏庸奢侈。太子王元膺與大臣唐襲相互傾軋攻殺,"窩裏鬥"的結局是雙雙喪命。不得已,王建立幼子鄭王王宗衍為太子。本來王宗衍於王建十一個兒子中年紀最小,因其母徐賢妃最有寵,故得立為皇太子。


    王宗衍繼位後,更原名"宗衍"為"衍",尊其母徐氏為皇太後,尊其姨母(也是王建的妃子)為皇太妃。這兩個婦人不知是何出身,王衍初掌國柄,兩人就教唆王衍賣官求財。"自刺史以下,每一官缺,必數人並爭,而入錢多者得之",情形和現在的公開拍賣如出一轍,果真荒唐得令人瞠目結舌。


    王衍年少繼位,生於深宮之中,養於婦人之手,渾然不知經營天下的辛勞和他老爸開疆拓土的艱難。按理講,依王建那"賊王八"的窮出身,應該幾代教養下來才有貴族氣象。至王衍則不然,其父雖是猛戾武夫,這寶貝兒子們倒天生藝術家、大詩人的料兒。


    王衍繼位後,把國政交給平日伺候他的太監宋光嗣、王承休等人,自己與韓昭、潘在迎一幫文士終日吟詩飲酒,歡笑怡然,並下命興建重光、太清等數座宮殿,興築名為"宣華苑"的皇家園林,其中遍充美婦人,清唱侑酒,酣飲終日。


    王衍有個宮人名叫李玉蘭,容貌姣美,音聲清麗,王衍特作《宮詞》一首,令玉蘭美人歌之:"暉暉赫赫浮五雲,宣華池上月華春。月華如水浸宮殿,有酒不醉真癡人!"王建的義子嘉王王宗壽是明白人,看見皇帝弟弟如此溺於酒色,也想在酒席宴上鬥膽進諫一次,他起立行禮,言發淚下,嗚咽地勸王衍要以社稷為重,經營國事。未等王宗壽講上幾句,韓昭等文士在旁一起嘲謔起鬧,譏笑地說:"嘉王這是喝多了撒酒瘋嗬。"舉座譁然,笑語紛紛,王宗壽不得已退回原席暗自傷悲。


    "蜀人富而喜遨".王衍也不例外。他常常率領成千上萬的隨從扈駕東遊西走,遊玩打獵,每次出發都旌旗戈甲,連亙百餘裏。王衍往往出發時走山道,歸來時又換行水路。蜀地江河湖泊,常見王衍的龍舟畫舸於其中逡巡,遮天蔽日,當地人民為這位皇帝的出行弄得苦不堪言,勞苦至極。民間雖苦,絲毫不減王衍的"雅興".


    有一次,他在劍州西部山區遊逛,忽然密林中竄出一隻猛獸,從隨行人群中咬叼住一個役夫,如入無人之境一般,擺尾掉頭回山。王衍並未派兵去"虎口救人",反而大叫刺激,命群臣以此情狀賦詩。


    文士王仁裕作詩道:"劍牙釘舌血毛腥,窺算勞心豈暫停。不與大朝除患難,惟於當路食生靈。"言語之間,對猛獸還有斥責之義。翰林學士李洪弼不甘落後,也隨口賦詩一首"崖下年年自寢訛,生靈餮盡意如何?爪牙眾後民隨減,溪壑深來骨已多。天子綱紀猶被弄,客人窮獨固難過。長途莫怪無人跡,盡被山王稅殺他。"後主覽詩大笑,以為此詩作詩巧妙。狎客韓昭也不示弱,急智吟詩,大拍王衍馬屁,頌揚皇上巡遊不是以玩樂為目的,而為了安定邊疆。其詩曰:"吾王巡狩為安邊,此去秦宮尚數千。夜昭路岐山店火,曉通消息戊瓶煙。為雲巫峽雖神女,跨鳳秦樓是謫仙。八駿似龍人似虎,何愁飛過大漫天。"王衍聞詩大喜,也自作一詩,和之曰:"先朝神武力開邊,畫斷封疆四五千。前望隴山登劍戟,後憑巫峽鎖烽煙。軒王尚自親平寇,蠃政徒勞愛學仙。想到隗宮尋勝處,正應鶯語暮春天。"王衍五年,在一次"嘉年華"宴會上,這位皇帝乘著飄然酒興,親自唱吟唐朝韓琮的《柳枝詞》:"梁宛隋堤事已空,萬條猶舞舊春風。何須思想千年事,惟見楊花入漢宮".樂極生悲,眾人不覺泫然。奇怪的是,太監宋光嗣估計是一直替王衍判行政事,對蜀國的政務靡爛有較清醒的認識,也知道虎狼般的強鄰唐國(李存勖的後唐)虎視眈眈,也乘醉詠胡曾的詩以應之:"吳王恃霸棄雄才,貪向姑蘇醉綠醅。不覺錢塘江山月,一宵西送越兵來。"以越王勾踐滅夫差故事,諷諫醉醺醺的帝王。王衍何其聰穎,半醉半醒仍一下子明悟宋光嗣所吟的詩意,果然不快,為之罷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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