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了數日,見洛陽城內並無大的異狀,朱全忠內心始安,開始打起唐昭宗諸王子與大臣的主意。


    陰曆二月初五,蔣玄暉遵朱全忠之命,邀昭宗所生的德王李裕等十一個王子於九曲池置宴。這些王子皆是十來歲的少年,不敢不來,來了也不敢不喝,被大杯大杯灌酒。沒多久,軍士湧上,把這十一個少年均活活用弓弦勒死,然後在禁苑中隨便刨個大坑埋掉了事。金枝玉葉,一夕殞落無遺。


    宰相柳璨依恃老朱,也妄作威福。聽說占星者說有天災,柳宰相便勸朱全忠大行誅殺以應之。老朱謀士李振考進士多年未中,也恨當朝縉紳,力勸朱全忠:"此輩常自謂清流,宜投之黃河,使為濁流。"朱全忠"笑而從之",一夜殺掉在朝的三十多個大臣,皆投屍於黃河。


    大肆誅戮後,朱全忠又忽然發兵擊襲淮南,但是,軍行無獲,在淮北還被光州刺史柴再用殺敗一次,損兵折將。躁忿之餘,朱全忠隻得歸返大梁。


    敗後,朱全忠更欲馬上纂位立威,忙派人去洛陽與蔣玄暉等人密議。蔣玄暉時為樞密使(殺盡太監後,樞密使就成為位居宰相以上的最高朝官),他招柳璨商議。這兩個jian賊畢竟讀書人出身,覺得老朱應仿效魏晉禪代故事,封大國、加九錫、待殊禮,最後受禪為帝。於是,二人自作主張,先授朱全忠諸道元師(軍委主席)。朱全忠大怒。在洛陽的宣徽副使王殷、孔循兩人妒忌蔣玄暉、柳璨二人權盛,想取而代之,便密告朱全忠說蔣、柳兩人逗留觀變,想延長唐朝的祚命。


    蔣玄暉得知主子對自己起疑,蒼惶奔至壽春自陳。朱全忠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你們這兩個人巧借閑事阻我好事,難道不受九錫,我就不能當天子!"蔣玄暉跪地哀祈,為老朱分析天下事:"唐祚已盡,天命歸您,天下皆知。但李茂貞、李克用、王建等人都坐擁大鎮,為王爺您的勁敵,如果您倉促受禪,這些人肯定不服。不如按部就班,創立萬事基業……"老朱根本聽不下去,叱罵道:"你這個奴才就是想背叛我!"無奈何,蔣玄暉又奔回洛陽,與柳璨商議加朱全忠九錫之事。當時,唐朝的昭宣帝根據唐朝禮儀正準備率群臣進行郊天的典禮,王殷、孔循等人又密告朱全忠,說蔣、柳兩人讓小皇帝率大臣祭天,也是為了延長唐祚的舉動。


    大怒之下,朱全忠堅拒朝廷所加的"九錫".柳璨害怕,又親自到大梁請朱全忠"受禪",也被拒絕。在王殷、孔循竄掇下,朱全忠誣稱蔣玄暉與何皇後(昭宗皇後)通jian,柳璨謀反,皆逮捕族誅,並派孔循到積善宮把何皇後活活勒死。何氏這一婦人也是精敏過頭,唐昭宗被殺當時如死節,定為烈婦榜樣。她總想延遷歲月,終歸不得久長。柳璨臨刑,悔愧無極,大叫道:"負國賊柳璨,死的活該!"諸事辦妥,朱全忠還是不安心,徘徊觀望。此時,恰巧魏博六鎮軍亂,為老朱稱帝獻上了一份大大的"厚禮".


    魏博藩鎮雄據六州,自田承嗣以來,節度使為了護身自固,招募不少牙兵(貼身親兵),錦衣玉食,賜給豐厚。年久日遠,"父子相襲,姻黨膠固,變易主師如兒戲。"自田氏滅絕後,一百多年來,牙兵牙將倒成為魏博真正的主人,"主師廢置出於其手,如史憲誠、韓君雄、樂彥禎皆其所立。小不如意,則舉族被誅。"(趙翼)


    羅紹威雖為魏博節度使,內心惡牙兵亂權,但又力不能製。於是,他暗派人招親家翁朱全忠來幫自己解決問題。老朱率精兵十萬,以擊伐滄州劉仁恭氏父子為名,駐屯深州。正好,嫁給羅紹威兒子的朱全忠女兒病死,老朱就以會葬為名,暗遣一千多汴軍軍士裝作送喪禮的挑夫,把甲冑軍器藏於擔子中偽裝進入魏博。


    魏博牙軍沒有任何警惕,任憑這些老朱派來的"挑夫"絡繹入城。同時,羅紹威又於傍晚派人入武庫剪斷弓弦和甲襻。半夜,羅紹威率官兵數百人,與扮成挑夫入城的汴軍一哄而起,進襲睡夢之中的牙軍。這些人手忙腳亂,但都是職業軍人出身,很快穩住心神,沖入武庫尋弓披甲,但弓甲早已被破壞,隻能肉身臨白刃,"遂合營殲之,凡八千家,嬰孺無遺".一大早,朱全忠引大軍入城。


    此後,朱全忠在魏博六州盤桓半年,對附近的地方勢力,服從者升官,不服者討平。羅紹威為供養親家的軍隊,"所殺牛羊近七十萬,資糧稱是,所賂遺又近百萬。"待老朱起程,魏博多年蓄積,被又吃又拿,基本一幹二淨。


    雖然藉機除去牙兵之患,羅紹威自己的魏博藩鎮也從此一蹶不振,他嘆息道:"合六州四十三縣鐵,鑄不得一個錯字!"這位羅紹威"形貌魁偉,有英傑氣,工筆劄,曉音律。性復精悍明敏,服膺儒術,明達吏理",不知為何肯這麽低聲下氣服於老朱。同時,小羅又是個文學青年,"招延文士,聚書萬卷,開學館,置書樓,每歌酒宴會,與賓佐賦詩,頗有情致。"他最喜江東羅隱的詩,常讓人帶金寶前去求詩,自己也仿效羅隱詩風,有《偷江東集》一卷。此卷詩已散佚,惟存有《公宴詩》二句:"簾前淡泊雲頭日,座上蕭搔雨腳風",頗為老辣。後來,羅紹威還算病死善終,時年三十四。


    魏博六鎮歸於己手,朱全忠還想全取幽滄之地。劉仁恭惶急,老著臉皮向沙陀李克用求救。思忖再三,李克用派大將來個"圍魏救趙",攻打朱全忠的潞州。潞州的昭義節度使丁會本來就忠於唐廷,見李克用兵來,開門迎降。這下急壞了朱全忠,他下令燒毀一路供應的糧食資儲,撤滄州之圍,奔還魏博,並急得臥病在床,躺了好幾天。


    魏博節度使羅紹威怕老親家翁順便把自己宰了吞併六州,就入室以探病為由,力勸朱溫代唐稱帝,"早滅唐以絕人望",並表示:"他日如梁王受禪,我必盡斂六州軍賦以賀登基大禮。"朱溫心喜,很感激羅紹威在他走背運時"支持"自己,也就沒再打這位親家的主意,率軍歸返大梁。


    朱溫幽、滄失利後,"威望大沮,恐中外因此離心,欲速受禪以鎮之。"於是,公元907年陰曆三月甲辰,唐昭宣帝禪位於梁,朱全忠稱帝,建國號為大梁,史稱"後梁".為了更應天意,朱全忠更名朱晃,畢竟"全忠"是唐帝賜名,不僅不"全忠",還"全叛",頂著前朝君主的賜名當皇帝確實不好聽。至此,朱三變成了朱晃皇帝,稱"朕"不稱"我"了。


    隔了一年,朱全忠派人把封為濟陰王的唐朝末帝毒死在曹州監所,時年十七,諡之為"哀皇帝",以王禮葬之。比起他橫遭一刀的父親和他那些被勒死的兄弟們,唐哀帝畢竟還得一全屍。


    朱全忠雖然號稱"帝王",其實也就是一個大"藩鎮"而已。當時,李克用據河東,羅紹威據魏博,王熔據鎮冀,劉仁恭據盧龍,李茂貞據鳳翔,王建據西川,錢鏐據鎮海,楊行密據淮南,馬殷據武安(湖南),王審知據武威(福建),劉隱據嶺南――有了朱溫挑頭,漸漸的這些人紛紛稱王稱霸,為王為帝,最終造成了"五代十國"的混亂局麵。究其實,仍然是唐末藩鎮割據的進一步加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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