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宗下詔,命李懷光立即引軍屯便橋,與李建徽、李晟及神策軍兵馬使楊惠元合軍,盡快克取長安。


    詔下,李懷光失望怨恨之情不能自抑。試想,千裏竭誠赴難,破朱泚,解重圍,到達城根兒竟然連天子一麵也見不成,憤懣成怒,氣得他對屬下大叫:"我現在已經被jian臣排擠了,可以預料到結果!"於是,他掉頭引兵,在奉天東南的魯店盤恆兩日,才怏怏向長安行進。


    唐德宗仍舊沉浸在"大難不死,必有大貴後福"的幸福裏,殊不知,一賊未平,一賊又生!《唐書節要》後麵有一首無名氏的絕句,最能反應當時情景:"中原不可生強盜,強盜才生不易除。一盜未平群盜起,功臣都是盜根株。"由於朱泚亂起,原來受命討伐李希烈的淮南節度使陳少遊馬上從盱眙迅速撤回廣陵,廣挖塹壘,修繕甲兵。浙江東西節度使韓滉也大築塢壁,名義上是準備迎接唐德宗渡江,實際上是防備陳少遊乘間偷襲。兩人各懷鬼胎,置李希烈於不顧,在長江屢屢曜兵示威,恐嚇對方。


    對唐室忠心耿耿的鹽鐵使包佶護送價值八百萬的錢帛路過,準備輸運京師。陳少遊以朱泚占據長安,沒人領收為藉口,強行截下財物,準備據為已有。包佶不從,差點被陳少遊殺掉,化妝偷跑才撿回一命。同時,護送運輸船的三千守兵,也被陳少遊奪去換上自己軍隊的服號。包佶帶著僅有的一船錢物和幾十個從人逃至上元,又遇上韓滉帶人截住,除渾身上下衣物外,又遭第二次明搶。亂起之時,藩鎮尤其猖狂,由此可見一斑。南方藩鎮之中,隻有曹王李皋的江南西道比較"孝順",不停地派人派物送達德宗。


    顛沛期間,剛愎自用的唐德宗深自貶抑,一直跟隨他左右的忠貞之臣陸贄屢屢上書,基本還能得到德宗採納。陸贄是蘇州人,進士出身,博學多才,廉潔自律。涇原兵卒叛亂前,陸贄多有諷諫,德宗沒有聽進一言,結果都被陸贄言中。奉天圍解後,陸贄又上書,指出德宗如下幾條缺失:1、加劇賦斂,民不堪命。2、猜嫌臣下,武斷裁事;3、諉過於天,不信於人。集中來講,共有六弊:"好勝,恥聞過,騁辯給,炫聰明,厲威言,姿強愎",把德宗的性格缺陷都一一羅列出來,"上頗採用其言",一般帝王大都如此,可以共患難,不可以共富貴,他倒黴落魄之際,你說什麽不中聽的話都是逆耳忠言;平日太平時節,臣下小小逆拂其意,很快就有殺身大禍。


    心中一直憋懷恨意的李懷光越想氣越不順,索性他"頓兵不進",多次上表暴揚盧杞等人的罪惡,大有不給個說法絕不罷休之勢。同時,眾議渲騰,都認為盧杞jian惡,誤君誤國。不得已之下,德宗於建中四年(公元783年)底下詔,貶盧杞、白誌貞和趙贊等三人為僻遠小州司馬,並殺掉李懷光表奏中屢屢提及的宦官翟文秀。


    難兄難弟"窩裏反"――藩鎮之間的猜忌為了"化敵為友",唐德宗又秘密派人去勸說田悅、王武俊、李納三個藩鎮首領,"赦其罪,厚賂以官爵".這三人也不傻,非常高興有朱泚、朱滔、李希烈這三個強出頭的大傻冒攪起大過失,皇上給自己這麽個大台階,能不趕忙順溜下去嗎,都暗中指天劃地地盟誓重新向唐皇效忠。同時,也不敢馬上和朱滔翻臉,"各稱王如故".


    朱滔這廂迫不及待。他派手下牙將王郅到田悅處,勸說道:"當初您有急難,朱太尉(指朱滔)奮不顧身前來救援。現在,朱太尉的兄長在關中稱帝,希望大王您能一起興兵,渡過黃河攻取汴州。"王郅走後不久,朱滔又派內史舍人李琯見田悅,觀察魏博軍是否成行。


    田悅猶豫不決,一怕得罪朱滔,二怕又得罪剛剛交好的唐廷。於是,他密召心腹將士,謀劃計議。


    田悅的司武侍郎許士則說:"朱滔從前是李懷仙的牙將,與他哥哥朱泚和朱希彩合謀殺掉李懷仙,推立朱希彩;朱希彩對朱氏兄弟寵信至極,朱滔又與李子瑗等人謀殺朱希彩擁立朱泚。朱泚為師後,朱滔又勸朱泚入朝麵君,趁機取得節度使兵權。想想與他一起同謀共功的人,諸如李子瑗之徒,最後都被他找各種藉口殺掉,可見此人陰險反覆,絕不可推誠待之。現在,他又與朱泚東西相呼應,假使朱滔順利抵達長安,估計朱泚最後也會被他幹掉,何況我們這些名義上的同盟軍呢!朱泚如此為人,大王您怎能相信他呢。現在,朱滔勾結回紇等軍擁兵十萬,如果您出城效迎,肯定會被他擒拿囚禁,魏博軍人也會被其吞併。大王您不如假裝先答應他的請求,厚加迎勞,等他到達城下再託辭以別的藉口說不能成行,如此,大王外不失報德之名,內無倉悴之憂。"許士則一番話,以扈崿為首的魏博諸將也深以為然。即使如此,田悅仍徘徊不定。


    關鍵時刻,"趙王"王武俊派其高級參謀田秀"馳見田悅",勸說道:"從前因為朝中宰相處置失當,加上魏博陷於重圍,我王武俊才發兵相助。現在天子厚德,既往不咎,我們怎能不抓住這一悔過自新的機會呢。捨棄九葉天子而臣事朱滔,會讓天下人笑話!況且朱泚未稱帝之時,朱滔與我等比肩為王,已經有輕視我們的心氣。如果他能南平汴、洛,與朱泚連兵,我們二人肯定會是他們兄弟接下來的攻擊目標。希望魏博軍閉城拒守,千萬不要與朱滔連軍南侵。我王武俊會乘時觀勢,與昭義軍連兵,乘機消滅二朱兄弟。到時候,我們一起掃清河朔,復為節度使,共事天子!"見王武俊也如此進勸,田悅下定決心,派人騙朱滔說:"一言為定,跟從大王南行!"朱滔得信大喜,親師範陽步騎五萬人,回紇兵三千人,以及流兵一萬多人,從河間往南開進,氣勢洶洶,輜重首尾綿延四十裏。


    公元784年,唐德宗發詔,大赦天下,改元興元,在他這封類似《罪已詔》中的製書中,德宗先是非常誠懇地進行了一番"自我批評",最後行文關鍵處,表示:"李希烈、田悅、王武俊、李納等,鹹以勛舊,各守藩鎮,朕撫禦乖方,致其疑懼,皆由上失其道而下罹其災,朕實不君,人則何罪!宜並所管將吏等一切待之如舊。"同時,詔書還認定"朱滔雖緣朱泚連坐,路遠必不同謀,念其舊勛,務在弘貸,如能效順,亦與惟新。"隻對稱帝的朱泚一人,詔書才委婉地顯示不得不"下狠手":"朱泚反易無常,盜竊名器,暴犯陵寢,所不忍言,獲罪祖宗,朕不敢赦!"最後,詔書還明白表示要停罷"兩稅法"以外的苛絹雜稅。


    "赦下,四方人心大悅".王武俊、田悅、李納見到加印有禦璽的赦令,都馬上自去王號,上表謝罪。隻有在汴州剛剛打了個小勝仗的李希烈不識好歹,在這樣一個關鍵時刻要過皇帝癮,自稱楚帝,改元武成。朱泚由於一直連戰不順,把國號從"大秦"改為"大漢",自號漢元天皇(這老哥們也真是一個沒有什麽想像力的糙包,總是使用曾經顯赫過、後來消亡掉的朝代年號,由此就知道他成不了帝業)。


    李希烈稱帝後,派大將楊峰持赦書賜唐朝的淮南節度使陳少遊與壽州刺史張建封。張建封很幹脆,把楊峰在鬧市中腰斬,表示忠心事唐。陳少遊"聞之駭懼",想不到城小兵弱的張建封敢來真格的,自己雖握重兵強城,也都一直首鼠兩端,小小的一個州刺史就敢給新稱帝的李希烈這麽一個大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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