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後金軍傾翼迂迴衝上,人馬越來越多,明軍逐漸不支,忽然大潰。劉綎縱馬力戰,最終於後金兵亂刀之下,其屬下兩萬多明軍,僅僅逃出幾個人。


    後金兵乘勝而前,殺至富察甸,正遇本來充當接應的康應幹部明軍以及一萬多朝鮮援軍。後金兵高呼上前,很快殺盡了數千明軍。


    朝鮮元帥薑弘立見勢不妙,在如此關鍵時刻竟然勒兵不戰,向後金投降。朝鮮軍隊投降後金後,還把戰敗後與大部隊失散的數百明將明兵盡數交與後金軍隊。


    明軍遊擊將軍喬一琦血戰三天三夜,剛剛在朝鮮軍營吃碗冷麵,就被棒子兵以刀相逼,喝令他出營向後金軍投降。喬一琦雙眼冒血,大叫一聲,躍身投崖而死,為國盡忠。


    不過,投降的棒子們也沒有好下場,薑弘立等軍將一直被扣壓,屬下士兵皆被發放到各旗為奴隸,最終隻有不到三千人逃回朝鮮,其餘都被後金殺掉或者虐待致死。


    至此,楊鎬所統四路大軍,三路皆喪。他立即下令李如柏回軍。李氏家族一直與後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當時對劉綎又見死不救,不少人懷疑李如柏與後金之間其實是有某種私下交易。


    此次薩爾滸大戰,明軍文武將吏戰死三百一十多人,軍士死亡五萬多(明官方數字是四萬五千八百多人),丟失駝馬甲仗軍資無算。


    楊鎬以十二萬之眾,敗於六萬後金軍,罪過不可謂不大。這次楊鎬再無人替他在朝中開脫,被逮論死。


    不久,為了全取遼瀋,後金以界藩為臨時都城,在萬曆四十七年夏天,攻取了開原、鐵嶺。


    開原位於遼河中遊左岸,是明朝軍防重鎮。由於警備鬆懈,四萬多後金兵一鼓作氣緣城而上,總兵馬林以及大將於化龍等人皆陣中被殺。


    破城後,後金兵在開原屠殺三天,殺掉居民近十萬人,然後焚毀城市,飽掠而去。


    又過一個多月,後金兵攻擊鐵嶺,守城明軍全部戰死。


    在攻取開原、鐵嶺的同時,後金擊敗前來援明的喀爾喀部蒙古與葉赫女真。此後,“夷虜”聯合,終成明朝東北巨患。


    薩爾滸之戰後,後金擁有二十萬左右的精兵,而殺掠而得的衣甲騾馬又充實了他們的後勤保障。努爾哈赤手中握有了真正開國立朝的大本錢。


    據實而講,明軍諸路中,杜鬆、劉綎等部明軍戰鬥力很高,可惜的是單部兵員占下風,戰法又死板,最後被後金各個擊破。


    明軍與後金戰陣,基本都是先結營,以鳥銃、火炮對著後金軍狂轟。但那時的火器威力還不夠,後金軍總能冒死前沖,快速殺至明軍陣前,沒有心理準備的明軍往往發慌,隻要他們掉頭,必定逃不脫被大辮子金兵砍殺的命運。


    事易時移,十九世紀中晚期清軍名將僧格林沁與英法聯軍交戰,仍舊使用這種不要命的“奮勇直前”戰法,但僧格林沁不抵“馬克沁”,兩三萬清兵騎兵在西洋連發機關槍下落葉般墮地而亡。所以,如果明軍熱兵器在當年有“馬克沁”機槍一半的威力,“後金”可能早就成為歷史名詞。


    薩爾滸大戰,後金僅僅以傷亡五千的微弱代價,打敗了十二萬明朝的精銳部隊,並殺掉了其中的一半人。


    在明朝“九邊”中,遼東稱為“九邊之首”。由於遼東位於京師左翼,故又稱“遼左”。遼東疆域極闊,其東隔鴨綠江與朝鮮相鄰,西至山海關接引京師,南至旅順口與登、萊二州隔海相望,北轄開原、鐵嶺控白山黑水,東西一千餘裏,南北一千六百裏,一麵阻海,隻有山海關一線與內地相通。


    如此巍巍雄藩,明朝在這麽山川肥美的地方竟然未設州縣,隻有於開原、遼陽兩處設立州治,其餘皆歸衛所管轄。


    當初明朝的考慮,是因為遼東華夷雜糅,主要注意力在於“北虜”的殘元勢力,對於“東夷”女真人主要以“撫”為策,想使“二虜”互攻,坐收漁利。


    特別疏忽的是,明政府對於遼東地區一直沒有積極開發,沒有執行大規模移民實邊的工作,致使此地防禦體係脆弱。如果早早安插些“兵團”在其中,控製險隘要地,日後也不會如此狼狽。


    遼瀋大戰——多事之秋的沮喪


    薩爾滸大戰後,經略楊鎬被免職,明廷擢熊廷弼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禦史,經略遼東。至此,熊廷弼開唱他的悲劇主戲。


    熊廷弼,字飛百,江夏人(今湖北武漢),萬曆二十五年鄉試第一,二十六年進士及第。此人身長七尺,有膽知兵,能在飛馳中縱馬左右開弓,絕對是文武奇才。但此人又是百分百武漢人性格,“性剛負氣,好謾罵,不為人下,物情以故不甚附”。


    他在萬曆三十六年時,曾經巡按遼東,根據當地實際情況,督民屯田,繕建城堡,核軍實,絕賄賂,整肅軍紀,大得軍民之心。


    楊鎬喪師敗績,明廷因熊廷弼有遼東工作經驗,派他代替楊鎬為遼東經略。他本人還未出京,開原亡陷的消息已經傳來。聞此訊,熊廷弼憂心忡忡,上奏表言:“遼左乃京師肩背,河東乃遼鎮腹心,而開原又為河東根本。欲保遼東,則開原必不可棄。奴酋(指努爾哈赤)未破開原時,北關(葉赫)、朝鮮猶足為其腹背之患,今其已破開原,北關不敢不服,朝鮮不敢不從。建奴既無腹背之憂,必合東西之勢以交攻,然則遼瀋何可守也?乞朝廷速遣將士,備芻糧,修器械,毋窘臣用,毋緩臣期,毋中格以沮臣氣,毋帝撓以掣臣肘,毋獨遺臣以艱危,以致誤臣、誤遼、兼誤國也。”


    如此激動冒上之語,明神宗均報允,並賜其尚方寶劍。


    可嘆的是,熊廷弼剛一出關,鐵嶺失守消息傳來,瀋陽及附近各城堡軍民一時逃竄,遼陽洶洶,人心極亂。


    熊廷弼臨危製亂,星夜兼程往遼東急赴,祭奠死節將士,斬殺懦怯逃將,並劾罷總兵李如楨。


    然後,他督促兵士製造戰車、修復城堡防禦設施,請求朝廷調十八萬大軍,分布於清河、撫順、柴河、三岔兒等要口,首尾相應,小警自為堵禦,大敵互為應援。並挑選精騎尖兵,乘間殺入後金部落,更番襲擊,以使對方疲於奔命。


    在他一係列計劃得施之後,遼東守禦已經形成體係。


    萬曆四十七年(1619年)秋,努爾哈赤部隊完全平滅葉赫女真。審時度勢之後,熊廷弼隻得退守遼陽堅城,準備以堅守為大計,先保證城池不失,然後漸謀進取。


    本來朝廷已經批準其計劃,但熊廷弼在朝中招來小人,使他不能安位。戶科給事中姚宗文昔日是熊廷弼好友,丁憂回朝後想補官,但一直未補上。於是,他就想假稱自己有招徠蒙古部落的功勞,屢屢上疏,均不得報。計窮之餘,他就給老友熊廷弼寫信,讓他這位勢振一時的遼東經略代為己請。熊廷弼當時正忙於遼事,沒顧上此事,結果使姚宗文大為怨恨。


    不久,姚宗文在吏部重新得官,以朝廷特派員身份赴遼東閱視軍情,自然與熊廷弼意見多左,二人嫌隙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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