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泚不死心,半夜又回軍攻城,有幾隻箭she到距唐德宗三步遠的地方,“上大驚”。無論如何,奉天城總算又逃過一劫。


    唐將李懷光一腔忠勇,自蒲城往涇陽方向急行軍,先派兵馬使張韶身懷蠟書前往德宗處報信。張韶化裝成難民,趕到奉天城時,正值賊軍攻城,見他穿戴破舊,便把他和一幫百姓押在一起,驅向城邊往壕塹裏趕充當填溝的土袋子用。張韶九死一生,跑至城根處大叫:“我是朔方軍的軍使!”城上守軍忙把他用繩索往城上拽。待張韶上得城頭,身上已中數十箭,刺蝟一般。但他最終不辱使命,把李懷光的書表上獻德宗。


    唐德宗大喜過望,派人抬著張韶英雄般繞城頭一周,告喻士兵援兵已經不遠。城內守軍與人民歡聲雷動。


    很快,李懷光軍在澧泉大敗朱泚兵。朱泚大懼,引兵逃歸長安。奉天圍解。倘若李懷光晚來三天,奉天肯定淪陷。重圍既解,諸路貢賦支援相繼而至,奉天城內始得喘息。汴滑兵馬使賈隱林進諫:“陛下性太急,不能容物,若此性不改,雖朱泚敗亡,憂未平也!”德宗此時絲毫不以此言為忤,連連稱是。這位九五皇帝剛剛撈回性命,對大臣的逆耳之言也覺有理。


    第54節 並非突然的變故


    李懷光因怨欲叛


    朱泚逃回長安後,千方百計固守。他不時派人假裝從城外來,馳馬高叫“奉天城破”,以此迷惑士眾。


    由於當初盧杞暴斂,長安有金銀無數,朱泚稱帝後,這些錢財全為他有,天天大手大腳賞賜將士,購置無數守城器械,公卿家屬皆給月俸,連李晟、哥舒曜的家也每月支給大筆俸祿。就這樣,一直到長安被唐軍收復,國庫裏仍有大量金銀財寶(可見盧杞等人斂聚了多少民脂民膏)。


    有人勸朱泚把唐室陵廟全都一把火燒掉,朱泚表示說自己“曾北麵事唐,不忍為此”。又有人勸他派兵士強拉士人當偽官,朱泚也說:“強授官令人懼怕”,回絕此議,保住了不少人頭。而且,涇原起事的叛卒個個在城內堅守從庫府掠搶的金銀,不肯出戰。朱泚一直也沒用這些驕兵傲將,隻以範陽、神策的團結兵。雖然城高牆厚,朱泚眾人龜縮於內,也終日惴惴不安。一不燒皇陵,二不脅迫唐朝官員家屬做人質,三不強迫人當官,有這三件事,比起安祿山、史思明,朱泚在人格方麵確實還有值得稱道之處。


    李懷光帶領朔方軍,火速馳援,頓解奉天之圍,使皇帝和從臣、守將、兵民皆逃於朱泚叛兵的殺戮,無論怎麽講,都可稱得上是“不世之功”。


    然而,“(李)懷光性粗疏”,這位大將武人出身,又自恃大功,總認為這般“救主”後肯定會得到德宗皇帝的特殊禮遇。同時,他自魏縣行營千裏赴難,一路上不停地和左右多人咬牙切齒說及當朝權相盧杞和他左右手趙贊、白誌貞的誤國jian佞之情,揚言說:“我見到皇上,肯定馬上懇請皇上立即誅殺這幾個jian賊!”畢竟盧杞耳目眾多,有人為了邀榮取利,就暗中勸盧杞做防備:“李懷光一路上大罵您不絕,責備您和助手有三大罪惡:一是計議乖方;二是賦斂無度;三是剋扣軍賜,這三大罪過最終造成皇上外逃的結果。現在李懷光新立大功,皇上肯定對他言聽計從,如果他親自麵君,後果就太危險了!”


    盧杞驚懼過後,畢竟屬於城府幽深的jian輩,就尋個皇帝高興的當口兒,建議道:“李懷光有重造社稷之功,朱泚等諸賊軍已經被嚇得膽破心寒,肯定連守城的膽量都嚇沒了,如果命李懷光乘勝攻取長安,肯定一樣可以滅賊!如果現在允許他入奉天城麵君,陛下您肯定要宴賞諸將和賞賜士兵,留連累日,給朱泚等賊兵諸多的喘息機會,他們就有時間修整城池,加緊準備,到那時再攻城可就太難了!”


    唐德宗一聽,覺得大有道理。jian臣之jian,正在能揣度人主的心理,盧杞知道德宗受了這麽多天的憋屈,一定想急於攻回京城,一來恢復當皇上的信心,二來可以重新找回君臨天下的感覺。因此,盧杞一言計成,把自己迫在眉睫之險化於無形之中,無論怎樣,先讓李懷光連皇上屁味兒也聞不著,再怨再氣,也不會馬上危及盧杞自身。


    唐德宗下詔,命李懷光立即引軍屯便橋,與李建徽、李晟及神策軍兵馬使楊惠元合軍,盡快克取長安。


    詔下,李懷光失望怨恨之情不能自抑。試想,千裏竭誠赴難,破朱泚,解重圍,到達城根兒竟然連天子一麵也見不成,憤懣成怒,氣得他對屬下大叫:“我現在已經被jian臣排擠了,可以預料到結果!”於是,他掉頭引兵,在奉天東南的魯店盤桓兩日,才怏怏向長安行進。


    唐德宗仍舊沉浸在“大難不死,必有大貴後福”的幸福裏,殊不知,一賊未平,一賊又生!《唐書節要》後麵有一首無名氏的絕句,最能反映當時情景:“中原不可生強盜,強盜才生不易除。一盜未平群盜起,功臣都是盜根株。”


    由於朱泚亂起,原來受命討伐李希烈的淮南節度使陳少遊馬上從盱眙迅速撤回廣陵,廣挖塹壘,修繕甲兵。浙江東西節度使韓滉也大築塢壁,名義上是準備迎接唐德宗渡江,實際上是防備陳少遊乘間偷襲。兩人各懷鬼胎,置李希烈於不顧,在長江屢屢曜兵示威,恐嚇對方。


    對唐室忠心耿耿的鹽鐵使包佶護送價值八百萬的錢帛路過,準備輸運京師。陳少遊以朱泚占據長安,沒人領收為藉口,強行截下財物,準備據為己有。包佶不從,差點被陳少遊殺掉,化裝逃跑才撿回一命。同時,護送運輸船的三千守兵,也被陳少遊奪去換上自己軍隊的服號。包佶帶著僅有的一船錢物和幾十個從人逃至上元,又遇上韓滉帶人截住,除渾身上下衣物外,又遭第二次明搶。亂起之時,藩鎮尤其猖狂,由此可見一斑。南方藩鎮之中,隻有曹王李皋的江南西道比較“孝順“,不停地派人派物送達德宗。


    顛沛期間,剛愎自用的唐德宗深自貶抑,一直跟隨他左右的忠貞之臣陸贄屢屢上書,基本還能得到德宗採納。陸贄是蘇州人,進士出身,博學多才,廉潔自律。涇原兵卒叛亂前,陸贄多有諷諫,德宗沒有聽進一言,結果都被陸贄言中。奉天圍解後,陸贄又上書,指出德宗如下幾條缺失:


    1、加劇賦斂,民不堪命。


    2、猜嫌臣下,武斷裁事;


    3、諉過於天,不信於人。


    集中來講,共有六弊:“好勝,恥聞過,騁辯給,炫聰明,厲威言,姿強愎”,把德宗的性格缺陷都一一羅列出來,“上頗採用其言”。一般帝王大都如此,可以共患難,不可以共富貴,他倒黴落魄之際,你說什麽不中聽的話都是逆耳忠言;平日太平時節,臣下小小逆拂其意,很快就有殺身大禍。


    心中一直憋懷恨意的李懷光越想氣越不順,索性他“頓兵不進”,多次上表暴揚盧杞等人的罪惡,大有不給個說法絕不罷休之勢。同時,眾議渲騰,都認為盧杞jian惡,誤君誤國。不得已之下,德宗於建中四年(公元783年)底下詔,貶盧杞、白誌貞和趙贊等三人為僻遠小州司馬,並殺掉李懷光表奏中屢屢提及的宦官翟文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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