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聞大兵圍府,汝南王司馬亮大驚。其侍衛長李龍請命,要率衛兵拒戰,司馬亮不聽。很快,司馬瑋兵士登牆高呼,司馬亮立於中庭,驚駭之餘,大聲發問:“吾無二心,何至於是!若有詔書,其可見乎?”公孫宏等人當然不會給他看詔書,促兵進攻。司馬亮的長史劉淮勸道:“他們拿不出詔令,可見必是jian謀,王府內精兵強將眾多,可盡力拒戰。”司馬亮一直屬於那種處事猶豫之人,又不聽。楚王兵馬一擁而入,擒住了這位汝南王,並把他頓坐在兵車下嚴密監押。汝南王嘆息道:“我對皇上忠心,可昭示天下!”夏天天亮早,日頭毒,看守衛兵也知道這位老王爺無辜,為他用儀扇遮陽。直至正午時分,也無人敢上來加害他。楚王司馬瑋聞知此訊,忙下令,“能斬司馬亮者,賞布千匹!”亂兵貪利,蜂擁而起,千槍百刃,直朝這位老實巴交的王爺肉身捅刺劈砍,“鬢髮耳鼻皆悉毀焉”,其世子司馬延明也同時被害。


    太保衛瓘府邸侍衛兵少,但也可聚眾一戰,其左右力勸關門拒戰,“(衛)瓘不聽”,跟隨清河王司馬遐逮捕衛瓘的將軍榮晦先前是衛瓘任司空時的帳下都督。因罪遭衛瓘斥遣,至此,正好報怨,立時斬殺衛瓘及其兒子衛恆、衛嶽等祖孫九人,隻有衛恆二子衛璪、衛玠當時就醫在外得免。M


    殺掉汝南王司馬亮和太保衛瓘後,楚王司馬瑋的舍人歧盛勸言道:“應因此兵勢,進宮誅除賈後等人,以安天下。”楚王司馬瑋為人年青輕率,經驗不足,剛剛做出誅殺一親王一大臣的大事,一時間還下不了動第二次手的決心。


    聞亂而起的太子少傅張華老成持重,收集各方信息後,派人勸說賈南風:“楚王既誅二公,則天下威權盡歸之矣,人主何以自安!宜以(司馬)瑋專殺之罪誅之。”本來賈後就想乘亂除掉異己,聞此欣然同意,立刻讓大傻帽皇帝糙詔除掉司馬瑋。張華乘機入朝,派殿中將軍王宮高舉騶虞幡M出殿解兵,大聲高呼,“楚王矯詔擅命,大家不要聽從他的命令。”眾人一聽,“皆釋仗而走”,楚王司馬瑋頓成光杆司令,周圍一人不剩,武藝再強,也隻能束手就擒。


    被押至鬧市問斬時,司馬瑋還拿出藏在懷中的惠帝青紙詔書,流淚聲稱自己無辜。監刑官知道他冤枉,但上命嚴切,隻能陪他流淚片刻,然後下令施刑。司馬瑋死年二十一歲。其謀士公孫宏、岐盛皆三族被殺。身為武帝第五子的司馬瑋“開濟好施,能得眾心”,身死之日,百姓為之立祠,昔日將士也多為其下淚。但如此堂堂王爺,俊秀小夥,終成醜八怪賈後的殺人之刀,繼殺掉司馬亮和衛瓘後,自己也成刀下之鬼。


    至此,“八王之亂”第一幕閉幕,汝南王司馬亮和楚王司馬瑋“謝幕”。二人是八王中首先被幹掉的。皇後賈南風大權在握,開始委任親黨。為了調和矛盾,在其外甥賈謐的建議下,以為張華、裴頠等人名望貴重,又非皇族,對帝室沒有直接威脅,便任命張華為侍中、中書令等高官,掌管機要。“(張)華盡忠帝室,彌fèng遺缺,賈後雖兇險,猶知敬重(張)華,賈模與(張)華、(裴)頠並心輔政,故數年之間,雖闇主在上而朝野安靜,(張)華等之功也”。將近十年之間,西晉政局粗安,京城政治中沒有太大事件發生。


    第7節 樹欲靜而風不止(1)


    元康年間劇變之前“歌舞昇平”的西晉政局


    賈謐是賈南風皇後的親外甥,自然大受寵幸。加之他承襲其外祖賈充之爵,又有皇後椒房之親,權過人主,威福無比。“(賈)謐好學,有才思”,是個文學青年,雖然“器物珍麗,歌僮美女,選極一時”,仍然不滿足於奢侈。有人諛稱賈謐文章華美,可與漢代大才子賈誼比肩,這一拍正中下懷,浮華小[hk]夥立刻“開門延賓”,一時間“海內輻輳,貴遊豪戚及浮競之徒,莫不盡禮事之”。當時聲名赫赫的這個文學小圈子共有二十四人,號為“文章二十四友”,其中不僅有剛剛倖免於楊駿之難的美男子潘嶽,還有中國文學史上數位名人——陸機、陸雲、左思、劉琨以及那位因富而流名後世的石崇等人。


    言及賈謐,不得不交待一下他的外祖父、當朝皇後賈南風之父賈充。“殺人放火富貴終,修橋補路貧賤死”,賈充正是這樣一個一生壞事做盡,卻安享榮華富貴,幸福老死於床上的典型人物。


    賈充,本來是曹魏朝大臣,司馬氏掌權後,他馬上見風使舵,傾心附和司馬氏。魏帝曹髦在喊出“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矣”的著名歷史口號後,小夥子持劍登車,親自從宮中殺出,討伐權臣司馬昭。賈充率軍士與曹髦拒戰。由於皇帝親自出馬,司馬氏私軍從情從理處於下風,將有奔潰散逃之險。關鍵時刻,賈充對太子舍人成濟說:“司馬公豢養汝輩,正為今日之急,你還等什麽!”經過此番“激勵”,傻裏巴嘰的成濟縱馬而出,一戈就把二十歲的俊美善丹青的皇帝曹髦捅個透心涼,死於馬下。不久,司馬昭雖然假惺惺誅殺成濟三族以表示自己與“謀弒”無關,心中卻對賈充這位保全了司馬家族、殺掉魏帝曹髦的“幕後黑手”非常感激,對他封侯增邑,列為親密心腹。司馬昭臨死,本想傳位給司馬攸,又是賈充盛稱司馬炎寬仁嫡長,力保立司馬炎為世子。司馬炎篡魏後,感念賈充推薦力保的“建明”大恩,封其為魯國公,轉車騎將軍,散騎常侍,尚書仆she。


    賈充家門貴幸,其前妻李氏之女為齊王司馬攸的王妃,其後妻郭槐之女賈南風為太子妃。賈充自以對司馬父子有推立深恩大功,常常肆無忌憚,恃功居傲。當然,他也有遭受尷尬下不了台的時候。吳主孫皓被俘,晉武帝大會群臣引見孫皓及吳國諸降官,賈充想當眾斥責孫皓給自己長威風,就咄咄逼人地問:“聽說你在南方鑿人眼睛,剝人麵皮,這是什麽名目的刑罰啊?”孫皓一點麵子也不給他,直視賈充說:“人臣有弒其君及jian回不忠者,則加此刑耳。”賈充聞言,知道孫皓話裏有話,默然有愧色;一次朝士宴飲,河南尹庾純醉酒,與賈充爭吵。賈充大怒,斥責說:“父親老病,你卻貪官位不歸家奉養,真是無天無地,不忠不孝啊!”庾純也反口相譏:“高貴鄉公何在!”(曹髦遇弒後,被貶封為高貴鄉公)。賈充慚怒,也無可奈何。


    古人以忠孝治天下,宋、明、清歷朝歷代更是如此,堂堂赫赫如明朝權臣張居正,父死不守喪,雖然是以皇帝名義讓其“奪情”理政,仍導致天下洶洶之議。晉朝篡魏,寫《陳情表》的李密開宗名義地便講“聖朝以孝治天下”,其實是委婉地表達晉朝不能以忠為首,因為司馬氏本身就是以下篡上。封建社會對忠孝之義極其看重,有時甚至是孝在忠上,因為不為孝子,肯定枉做忠臣。“極左”風cháo正盛時,常常有編造的感人宣傳事跡,某某勞動模範父母病重將死,模範為了煉好一爐鋼、割完一隴麥、站好一班崗,往往堅守崗位,化悲痛為力量,就是不給父母看最後一眼的機會。如此表現,在封建社會肯定會被世人唾罵不已,且再無任何仕進的機會,因為這種“表現”有悖人情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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