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回到門廳,以便好登上主樓梯,讓客人瞧瞧它那精美的木質和富麗的雕飾。到了樓探頂,沒向凱薩琳臥房所在的走廊走去,而是轉了個相反方向,很快進入另一條走廊。這條走廊的格局踉那一條的一樣,隻是更長更寬。她在這裏接連看了三間大臥房,連同各自的化妝室,一間間陳設得極其完備,極其華麗。但凡金錢和情趣能給住房帶來的舒適和雅致,這裏是應有盡有。因為都是近五年內裝飾起來的。一般人喜歡的東西倒完備無缺,凱薩琳感興趣的東西卻一無所有。看完最後一個臥房時,將軍隨便列舉了幾位不時光臨的名人,然後喜笑顏開地轉向凱薩琳,大膽地希望。今後最早來這裏作客的人裏,能有“富勒頓的朋友”。凱薩琳不由得受寵若驚,覺得自己瞧不起對她如此親切,對她全家如此客氣的一個人深感遺憾。


    走廊的盡頭是一扇折門,蒂爾尼小姐上前一下打開門,走了進去,裏麵又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她似乎剛想闖進左邊的第一扇門,不料將軍走上前來,急忙把她叫住[凱薩琳覺得他好像很惱怒],問她要去哪裏?還有什麽要看的?凡是值得看的,莫蘭小姐不是都看過了嗎?前前後後跑了半天,她不覺得她的朋友可能想吃點點心嗎?蒂爾尼小姐當即縮了回來,沉甸甸的折門又關上了。


    但是說時遲那時快,痛心的凱薩琳趕在關門的前頭,趁機向裏麵瞥了一眼,見到一條狹窄的過道上開著無數的門,影影綽綽地還見到一條螺旋樓梯,相信自己終於來到了值得一看的地方了。她心灰意懶地順著走廊往回走時,覺得要是許可的話,她寧可看看房子這端,也不願意參觀那富麗堂皇的其他部分。”將軍分明是不想讓她去看,這就越發激起了她的好奇心。這裏一定隱藏著什麽東西。她的想像最近雖然越了一兩次軌,但是這回絕對錯不了。這裏到底隱藏著什麽呢?兩人跟著將軍下樓時,蒂爾尼小姐見將軍離著她們比較遠,便趁機說道:“我本想帶你去我母親的房裏,也就是她臨終時呆的那間——”這句話雖然簡短,凱薩琳聽了都覺得意味深長。難怪將軍不敢去看那間房子裏的東西。十有八九,自從那可怕的事情解脫了他妻子的痛苦,讓他隨良心的責備以來,他就從來沒有進過那間屋子。


    凱薩琳抓住下一次和埃麗諾單獨在一起的機會,冒昧地表示希望能允許她看看那間屋子,以及房子那邊的其餘地方。埃麗諾答應方便時帶她去。凱薩琳明白她的意思:要瞅準將軍不在家時,才能走進那間屋子。“我想那屋子還保持著原樣吧?”她帶著傷感的語調說道。


    “是的,完全是原樣。”


    “你母親去世多久了?”


    “九年了。”凱薩琳知道:一個受折磨的妻子,一般要在死後許多年,她的屋子才能收拾好;與一般情況相比,九年的時間還不算長。


    “很想,你守著她直到臨終吧?”


    “不,”蒂爾尼小姐嘆了口氣說:“不幸得很,我當時不在家母親的病來得突然、短暫。還沒等我到家,一切都完了。”


    凱薩琳聽了這話,心裏自然而然地冒出一些可怕的聯想,不禁感到毛骨悚然。這可能嗎?亨利的父親難道會----?然而多少先例證明,即使最壞的猜疑都是有道理的。晚上,凱薩琳和她的朋友一起做活計,見著將軍在客廳裏遲緩地踱步,垂著眼,鎖著眉,整整沉思了一個鍾頭。這時凱薩琳感到,她決不會冤枉他。這簡直是蒙透尼的神氣的姿態!一個尚未完全喪盡人性的人,一想起過去的罪惡情景不免膽戰心驚,還有什麽比這能表明其陰鬱的心理的!不幸的人兒!凱薩琳因為心情焦慮,便一而再再而三地把目光投向將軍,以至引起了蒂爾尼小姐的注意。“我父親,”她小聲說道。“經常這樣在屋裏走來走去,這沒有什麽奇怪的。”


    “這就更加不妙!”凱薩琳心想:他這不合時宜的踱步,與他早晨不合時宜的奇怪散步是一致的,決不是好徵兆。


    晚上過得很枯燥,似乎也很漫長,這使凱薩琳特別認識到亨利在他們之中的重要性。後來,當她可以走時,她感到由衷的高興,盡管她無意中看到是將軍使眼色,讓他女兒去拉鈴的的。不過,男管家剛想給主人點蠟燭,將軍卻攔住了他。原來,他還不準備馬上去休息。“我要看完許多小冊子,”他對凱薩琳說道,然後才能睡覺。也許在你入睡之後,我還要花幾個鍾頭來研究國家大事。我們兩人還有比這更恰當的分工嗎?我的眼睛為了別人的利益都快累瞎了,可你的眼睛卻在休息,休息好了好淘氣。”


    但是,他說他要辦公也好,那絕妙的恭維也罷,都動搖不了凱薩琳心中的念頭,她認為將軍長時間地推遲正常的睡眠,一定另有一個大相逕庭的動機。家人人睡之後,讓一些無聊的小冊子攪得幾個鍾頭不能安歇,這是不大可能的。這裏麵一定有個更加深奧的原故:他準有什麽事情,非要等全家人人睡之後才能去幹。


    凱薩琳接著必然會得出這樣的結論:蒂爾尼太太很可能還活著,不知什麽緣故給關了起來,每天晚上從她無情無義的丈夫手裏,接過一點殘羹粗飯。這個念頭雖則駭人聽聞,但至少要比不義加速的死亡來得好些,因為照自然趨勢來說,她不久定會得到釋放。聽說她當時是突然得病,她女兒又不在身邊,很可能另外兩個孩子也不在,這些情況都有助於說明,她被監禁的推測可能是對的。監禁的起因—一或許是拈酸吃醋,或許是無端的殘忍——還有待澄清。


    凱薩琳一邊脫衣一邊尋思這些問題時,突然想到她早上說不定就從囚禁那不幸女人的地方走過,距離她在裏麵殘喘度日的囚室不過幾步遠,因為這裏還保留著修道院建築的痕跡,諾桑覺寺還有哪裏比這兒更適合監禁人呢?再說那條用石頭鋪砌的拱頂走廊,她已經心驚膽戰地在裏麵走了一遭,對那一扇扇門還記憶猶新,盡管將軍沒作解釋。這一扇扇門,哪兒不能通呢?為了證明她的推測下無道理,她還進而想到:蒂爾尼夫人住房所在的那段走廊被列為了禁區,據她記憶斷定,這段走廊應該恰好位於那排可疑的密室上方。那些房間旁邊的那節樓梯,凱薩琳曾經倏忽地瞥過一眼,一定有密道與下麵的密室溝通,可能為蒂爾尼將軍的殘暴行徑提供了方便。蒂爾尼夫人可能是被蓄意搞昏以後,給抬下樓的。


    凱薩琳有時對自己的大膽推測感到吃驚,有時她希望自己想得太過火,同時又怕太過火。但是從表麵來看,這些推測又是那樣合乎情理,她又打消不了。


    她相信,將軍的罪惡活動發生在四方院的那邊,恰好與她這邊迎麵相對。因此她意識到:如果仔細觀察,將軍去囚室見他妻子時,他的燈光也許會從樓下窗口透出來。上床之前,她曾兩次悄悄溜出房間,來到走廊相應的窗口,瞧瞧有沒有燈光。可是外麵一片黑暗,想必還為時過早。而且從一陣陣上樓梯的聲音來看,她相信傭人一定還沒睡覺。午夜之前,她料想看不到什麽名堂,但是到午夜,等時鍾敲了十二點,萬籟俱寂的時候,如果不讓黑暗嚇破膽的話,倒還想溜出去再看一次。但是,時鍾打十二點的時候,凱薩琳已經睡著了半個鍾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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