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四憂愁地站在離店門還有一千米左右的地方,不是我們怕死不敢開,是根本擠不進去。


    阿四自告奮勇,要去告訴大家我們的最後一劑沙瑞西草已經賣掉了。


    但是他們根本要的還不是草,是問我草在哪裏長的,怎麽去摘。


    我煩惱得整個頭都變成茄子的顏色,把他牢牢抓在手裏:“你趕緊回家躲起來,那些人一會兒就會到我們兩個人的家裏去找我們,你記得跟他們說,我昨天已經把你炒掉了,一定是因為我想獨吞沙瑞西草。”


    阿四的胖臉嗔怪地對著我,天真無邪:“我為什麽要誣賴你。”


    我對天長嘯:“你如果不誣賴我,人家就要誣賴你了老兄。”


    我的名字叫傑夫,我的專業是在全世界各地走來走去,副業則多種多樣,落腳在當歸鎮後,開藥店就是我安身立命所在。


    如果你認識我足夠久,你會發現我不大老,不大受傷,不大生病,不大有追求,不大驚動,也不大好奇,總之不大對勁。


    如果你問我有什麽人生理想,我會毫不猶豫地說我想做一個普通人。


    如果老天賜予我生老病死的權利,我絕對是世界上第一個聽到自己得了癌症之後高呼烏拉,裸奔環城三周以示慶祝的人。


    以上如果,在我的人生裏都不成立。你覺得這件事很了不起,在我則有點想哭。


    每當人家覺得我神奇。


    我就想變成神經。


    不但容易得多,而且有趣得多。


    還好,無論是神奇還是神經,人生在世,就一定會有各種各樣的事情可以做。


    闊別相當一段時間之後回到大城市,老實說我還真感覺有點不習慣。


    尤其我去的是洛杉磯。


    最典型的都市風景在此赤裸裸懸掛,純正闊大,半點雜質都不摻雜。


    從機場坐計程車到日落大道(向雷蒙錢德勒致敬),花完了我身上所有的錢,司機是個黑人,看我一五一十數著口袋裏的硬幣,在坐霸王車的邊緣遊走了數分鍾之久,眼冒寒光,卻默不作聲。


    我下車的地方,走十分鍾就來到一個海邊的小山坡,順坡而上一些幹幹淨淨的小房子豎立著。買的人花了大價錢,家家戶戶的草地都像天鵝絨一樣美。


    這時候大約是下午三點,太陽高照,我溜溜達達走上那個山坡,一路看著房子門口的名牌,在第七棟房子那裏,我找到了要找的人。


    因為門口毫不含蓄地豎了一塊刻著主人名字的木牌。


    名字是日文。


    京川。


    埋伏在當歸鎮我的狗窩裏,不分青紅皂白襲擊我的那位仁兄,說他的老闆是京川。


    把他丟出去很久之後,我才稍微反應過來,其實他報出這個名字的目的並不是賣主求生,而是意存威懾。想必京川這個名字,在某個領域裏如日中天,像剛燒出爐的紅薯那麽燙手。


    既然如此,那要找到他,就很容易了。


    從鐵花的大門到房子有兩條道,一條通往正門,一條通往車庫,草地修剪很幹淨,沒什麽花樣,雖然主人是日本的,家居風格卻相當美國化。


    沒有警衛,周圍非常安靜,我慢慢走進去,走到大門,門上有兩個黑色的蛇頭狀門環,我剛剛舉起手想扣,那門就一下子打開了。


    首先我看到一雙亮晶晶的黑眼睛,然後我看到一把亮晶晶的小手槍。持槍人卻整個隱在門後。


    兩樣東西都筆直地對著我。


    “找誰?”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一隻手指,塞住槍筒,對方嚇了一跳,往後一退,大叫起來:“幹什麽。”


    我聳聳肩:“我找京川。”


    順手把門推開,那個人沒注意,被門一頂,一個屁蹲摔在地上。槍也掉了,我注意看了一下,是個小個子的男性白人,矮墩墩的,肌肉很結實,脖子粗的不象話,穿一件圓領上衣,工裝褲,樣子挺利落。


    他動作很快,一摔之後,彈身立刻起來,再沒有和我客氣,一拳就打了過來,動作似曾相識,看來京川對手下人是嚴格按照模式來訓練的。


    這次我懶得挨打,頭一晃,避過去,也不理他,大模大樣就闖了進去,門後是一個很大的起居室,寬寬的,地上鋪著白色地毯,清潔起來不知道有多麻煩,日式的沙發和茶幾,簡單地擺在房子中間,左邊牆角擺一個很大的白色花瓶,插著細長碧綠的竹子。有一扇門開在花瓶旁邊的牆正中,聽到響動,此時門半開,有一個穿白色家居服,清瘦挺拔的日本男人正走出來,他眉頭微皺,隱有怒氣,和我一打照麵之下,突然臉色大變。


    任何人發現家裏來了個橫衝直撞的不速之客,臉色都不會太好看的,但他的樣子不像是氣憤或恐慌那種常規的反應。


    倒象是,他認出我是誰似的。


    我停下來,張嘴正要說話,忽然背後有三個點傳來熱熱的感覺,看來那位矮兄覺得自己的存在被蔑視,因此憤而射擊了。


    就草菅人命來說,京川的訓練也是很有效的。


    我轉過身去,矮子男正看著他手裏的槍發呆,空氣中充斥著火藥刺鼻的味道,我走上去,他猛退幾步,活象剛才挨槍子的人是他一樣,眼睜睜看著我把槍接過來,順手把槍筒拗成一個圓圈。這支槍的造型現在看起來很有藝術感了。


    我拿回給他:“再開一次試試看。”


    矮子男的眼睛瞪得鑼大,幾乎要超越人類極限,要是我把他拉出去遊街示眾的話,一定會有人因此給我一點小錢,我回去的路費就解決了。


    想到路費我嘆了一口氣,轉回去想繼續和那個日本男人的會麵,一看,咿,你趴地上幹嘛。


    看到人家趴地上,我第一個反應總是以為心髒病發,從來沒有想到會是對我施大禮致敬,但他做得實在太明顯,嘴裏還念念有詞:“竟然有機會看到傳說中的你,真是天的恩賜,太神奇了,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蹲下去,觀察了他一下,戳戳他的肩膀:“老兄,你幹嘛。”


    他抬起頭來,神情中充滿無限的崇敬嚮往之意,畢恭畢敬地說:“三生有幸,真是三生有幸。”


    張眼望到那個矮子男,正拿著把變成甜甜圈的槍在發愣,立刻大聲訓斥:“混蛋,趕快過來拜見。”


    矮子男無限鬱悶地走過來,腳步虛虛的,受驚相當嚴重,經過我身邊時還特意繞了一下,真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被他老闆教導:“你知道這是誰嗎?聯盟當年最強的五星獵人,縱橫天下,神鬼皆懼,一生經歷,精彩之極,超乎凡人想像,你居然敢對他開槍!!!”


    他這句話一出口,我和矮子男齊齊倒抽一口涼氣,一種立刻跳窗跑路的衝動自丹田油然而生。我退後一步,苦笑著說:“你在胡說什麽。”


    日本男人毫不猶疑地抬頭,哇,表情中擁有多麽堅強的自信,我膽戰心驚悄悄退了幾步,生怕他一個魚躍,衝上來抱我的大腿。


    “我,絕不會認錯你的。前輩,正是因為你的感召,我才加入獵人聯盟,也因你的離去,才退出獵人聯盟,開創屬於自己的小小事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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