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胡沐翻個身,仰天伸開四肢,看著床頂,“不提也罷。”


    那狐狸心念一動,扳過胡沐的身子,胡沐不得不與他四目相對,雖不通人事,也覺得那雙眼水氣朦朧,不大對勁,便要掙脫。誰知那狐狸一伸手,在他懷裏握住那支玉簪,笑道,“我倒要看看,是個什麽樣的美人,竟把我妹妹們都比下去!”


    胡沐正想去護,卻猛得一陣頭昏,眼前狐狸看來竟有幾分像趙烈起來,他仿佛回到四歲那一天,朱門虛掩中,鏡前美人回眸空望,說不盡的曼妙。


    他雙手顫抖,去扶那狐狸的臉,狐狸也識趣地湊過來,與他鼻息相聞。他更覺得那天的驚鴻一瞥,如今竟真真切切,近在眼前,粉麵如花,眉黛春濃。


    狐狸見他目光有異,正要張口,卻被他喝住,不禁嚇得破了幻象,變回了那個十來歲的少年模樣。然而,此時媚功生效,胡沐已是兩眼迷離,情動難製,竟一把與他擁作一處。兩個少年口舌交纏,□廝磨,很快弄得渾身火熱。


    還未行到酣暢處,猛然有一人拉開簾帳,大喝一聲:“你們做什麽?”


    狐狸抬頭一看,見是季常,驚得魂不附體,起身來拜。


    季常並不理他,隻看向胡沐,手一點便解了媚術,抱起他破門而去。


    待出了狐狸府邸,胡沐才清醒過來,從季常懷中掙起探頭一看,隻見一片荒墳立於陰風裏,哪有那些高樓的影子在!


    他正出神,忽聞一陣濃重酒氣撲鼻而來,胡沐好容易分辨出那氣味不是出於自己身上,而是來自季常,忍不住擔心道:“先生……”


    這時,季常已抱他飛了一陣,卻不如來時迅疾,連西湖都看不見,雲頭也東倒西歪。他騰出一隻手扶了扶額頭,終於說了聲:“不行了!”不等自己說完,已急按雲頭而下,把胡沐往旁邊一推,俯身雙手撐住膝頭,狂嘔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有人說和季常輩份不對,太年下……掩麵~


    第10章


    第十章


    話說季常吐到兩腿發軟,便索性跪下再嘔了個痛快。胡沐去扶,他搖搖手,往後一坐,靠在大石上喘氣。


    “你和狐狸做那種事,不怕死麽?”季常用袖子擦了擦嘴,問。


    胡沐正要張口,回想起剛才恍惚間看見的趙烈,竟一時無法言語,伸手摸摸,那玉簪還在懷裏。


    “先生,書上說,心念一動,鬼神知之,是真的麽?”


    季常仰頭一想,道:“你說的是讀心術?這倒不難。不過不是正道,神仙很少學它用它。怎麽?”


    胡沐想趙烈他們不會去看自己心思,鬆了口氣。和狐狸這麽一弄,更看清自己對趙烈是動了什麽念頭,加上父子親情,不禁頭疼起來。


    “你父親出不了門,張衍又有公務在身,便叫人到龍宮,托我出來尋你。不過……”季常扶著頭說,“你看我喝成這樣,先容我休息休息罷!”


    胡沐點點頭。


    季常見他興致不高,道他是怕剛才的事被趙烈知道,便說:“放心,剛才的事,我不告訴他。小孩麽,貪玩是自然的。我也知道你一向有分寸,這次是中了媚功,並非故意為之。隻是剛才確實危險,縱那狐精不想加害於你,和人交合,必取元陽。加上它年紀又小,不知輕重,傷了你,那可不好了。”


    胡沐聽他為自己開托,不似學堂夫子那麽冷漠死板,心中一暖,便靠著他坐下,季常也樂得他來親近,便問:“你這次跑出來,是為了什麽?”


    又一股酒氣撲來,胡沐不禁別開臉去。


    季常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聲:“對不住,先生這回喝多了。”


    他本是美男子,風姿特秀,這一笑,更讓胡沐倍感親切,也陏他笑開:“其實我也喝了不少,隻是先生沒覺出來!”


    季常拍手大笑:“山中狐精能有什麽好酒!下次先生再喝,帶你一起見識見識!”


    平日他雖隨和,但總有股憂色,胡沐不好親近,現下倒覺得無拘無束了,便把在學堂不高興的事,和狐狸上街的事,一五一十說來,季常也不知聽懂沒有,帶著醉意,跟著半晃頭半點頭。


    待胡沐說完,季常已是眯著雙眼,頭歪到一邊,神誌不大清醒了。


    胡沐推推他,他嗯了一聲,竟打起鼾來。


    胡沐覺得好笑,覺得這麽在荒山野嶺,也不是辦法,隻好扳住他雙肩使勁搖晃:“先生,先生,回去再睡罷!”


    “嗯……嗯……”季常口中應著,身體卻不動。


    胡沐好容易把他拽得站起來,季常睜了睜眼,又垂頭要睡,整個身子倚在胡沐身上。胡沐心中叫苦,扶著他深一腳淺一腳,搖搖晃晃沿著山路往下走。


    季常頭髮濃密,微微捲曲,此時已有些散亂,全堆在胡沐脖上,弄得胡沐頸間發癢,卻騰不出手去弄,隻覺十分好聞,沒來由生出一點憐惜。


    輕輕側頭,隻聽季常含含糊糊,念念有詞,細細一聽,才有些分明:“……蒼蒼蒸民,誰無父母?提攜捧負,畏其不壽。誰無兄弟,如足如手?誰無夫婦,如賓如友?”


    他記得季常教過自己此文,卻不知他為什麽要念,隻得由他去,三步一歇,五步一喘,扶他下山:


    “生也何恩?殺之何咎?其存其沒,家莫聞知。人或有言,將信將疑。悁悁心目,寢寐見之。布奠傾觴,哭望天涯。天地為愁,草木淒悲。弔祭不至,精魂何依?必有凶年,人其流離。嗚呼噫嘻!時耶?命耶?從古如斯。為之奈何?守在四夷。”


    山風陣陣,胡沐本來心緒糾結,現在反覺神氣清爽了些,平靜下來。


    大概走到半山腰上,狐狸才出現,站在兩人前方路上,一副畏首畏尾的模樣,不大敢上來。


    “沒事的!醉得什麽也不知道了!”胡沐吃力地向季常努努嘴。


    狐狸看了看,才道:“我跟了你們一路,確信是醉去了。”


    胡沐生氣道:“跟了一路,也不知道幫我一幫!”


    “扶他?”狐狸兩眼一瞪,“我才不要!不過醒酒丸,我這倒有些。”


    胡沐好容易伸手接了那藥丸,正猶豫要不要給季常服下,季常已雙眼朦朧地抬起頭,目光定在狐狸身上,恍惚地說:“妖氣……”


    狐狸見狀,說了聲“走了”,便又溜了。


    胡沐想狐狸不會騙他,便把那丸子往季常嘴裏塞,季常被弄得清醒了些,加上那藥氣味太重,還未吞下,就醒轉了大半:“喔!這是什麽!”又嚐了嚐,覺得實在難吃,忙吐了出來,“好難吃!”那藥力了得,這麽一吐,卻也全醒了,四下一望:“啊,我竟睡著了麽?”再看看胡沐一臉哭笑不得,忙道:“我這就送你回去!”


    再說兩人落在趙烈院中時,胡沐一眼就望見趙烈和張衍雙雙立在門前等他,心裏不大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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