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呷了一口茶,抹掉一顆淚珠,關切地問:“你的腿?”


    冒全道:“被清兵打的。我因為無法忍受他們對財物的糟蹋,便對他們喊:”求求你們啦,窮人家經不起糟蹋的。‘為首的那個清兵軍官道:“他媽的,布置得這麽考究的屋子老子從來沒見過,敢說他們窮?’他便叫人打我,一個清兵用長矛刺穿我的大腿,這不,都跛了,還算好,沒掉命。”


    他們盡了最大努力重新恢復往日的家園模樣。幸而埋藏的財物還在,發揮了極大的作用。那真是一段忙亂的歲月,連董小宛都沒有閑暇好好休息一下。


    家園重新收拾一新,往日的僕人們也紛紛回到府上,冒府重新興旺起來。眼見去年未收一分銀子的地租,首先要解決的便是重新建立收租的辦法。另一方麵,董小宛本想投資一部分銀子從事商業,但一問之下,都說生意不好做,唯一好做的隻有假辮子生意,由於大家新近都剪了發,都想買假辮子遮醜。而這個生意,董小宛不屑為之。


    一切整治有序之後,冒全去山中接回老爺夫婦及少夫人蘇元芳。蘇元芳為冒辟疆生下一個兒子,冒老爺為他取名為冒久長字安生。


    冒老爺和冒辟疆一見麵,都為剪了發而感到羞愧,對不起先朝皇帝。當冒辟疆跪下時,出乎意外的是,冒老爺也跟著兒子跪下了。旁邊站著的蘇元芳,董小宛趕忙跟著跪下,一家人跪著哭了一場。


    在修復家園的過程中,為了一根巨大結實的杉木,冒辟疆曾和如皋另一家財主發生了口角,那杉木通長十來米竟無一疤痕,實在太好了,兩家都捨不得放棄。後來,由於冒辟疆出價高,那家財主忍氣吞聲讓了步,從此,心裏生了怨恨。


    兩年以後,這家財主找到了一個報復的機會。那時,董小宛也為冒辟疆生下一個女兒,取名為冒浣蓮。她原以為從今以後就可以安安靜膊享受寧靜的生活。且想法上已發生了和年輕時的虛榮想法截然不同的變化,認為隻要豐衣足食就無需什麽功名之類。但是,一個註定與眾不同的人,就不可能過普通的生活,當她這樣生活時,總有來自另一類人的陰謀暗算從側麵襲來。所以與眾不同的人應該作好永遠過動盪生活的準備。這不,為了一根杉木的仇恨,那家財主告冒辟疆通逆,此殺頭之罪啊。


    當衙門當差的王熊風風火火來到冒府時,正在賞花的董小宛便預見到命運的可怕變化。當天,冒辟疆便逃避他鄉。董小宛站在星空之下,心裏惴惴不安,總覺得有更不測的兇惡命運正衝著自己而來,她將無法逃避。


    ——


    中文東西網整理後一頁前一頁回目錄第二十二章 好色的洪承疇冒辟疆離家出走是順治七年。臘月廿七,他和王熊提著個包袱,從如皋南的水碼頭上船,前往揚州。第三天抵達揚州時,已近年關,一上岸,冒辟疆就和王熊直奔故交鄭超宗那裏。鄭超宗正在府上,一聽說朋友前來拜訪,欣喜異常,連忙出來把冒辟疆二人迎了進去,馬上備酒款待。


    席間鄭超宗問起冒辟疆到揚州可曾有事,是否需要幫忙。


    冒辟疆嘆了口氣:“鄭兄,我是出來躲難的啊!”


    “你躲難?賢弟別開玩笑了。”鄭超宗放下酒杯說:“你一向福星高照,為人又不錯,哪來災難呢?”


    “鄭兄你就不知道了,”冒辟疆嘆口氣說:“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前幾天王熊兄忽然趕來冒府說,有人在如皋殷知縣那裏告狀,說我曾私通叛逆。這可是樁滅門的大案啊!”


    王熊也證實說:“我和如皋縣衙的一位文筆師爺交情不錯,是他告訴我的,他知道我和冒家有關係,此人平常也敬重冒公子有才氣,有膽識,而且仗義疏財,專一濟人。所以就讓我去告訴冒公子,趕快設法避上一避。”


    “這麽說問題還很嚴重,你們暫且先在這兒呆一段時間,等風頭過了再作道理。”接著又問冒辟疆和王熊:“你們知道是誰告的密嗎?”


    “不知道。”冒辟疆說道。


    “聽說是和冒家曾經有矛盾,那人因用地問題,和冒家的佃戶打官司。冒家後來出麵幫佃戶的忙,那人就輸了這場官司。”王熊接著說:“那人可能是想出出氣,整治整治冒家。”


    “你有通逆這回事麽?”鄭超宗問道。


    “哪有這回事,鄭兄還不知道我的為人麽,雖說我痛恨滿人,可是,早在清兵打到江南的時候,我冒氏一家老小都出去躲難去了。”


    “這麽說來,問題不是想像的那麽嚴重,遲早會水落石出的,你們就在這兒安心住幾天吧。”


    卻說冒辟疆和王熊離開如皋前往揚州後第二天,如皋縣的差役拿著殷知縣的請帖來到冒府請公子到縣裏談話。董小宛神情自若地接待了來人,並給了一個紅包,請他們回復殷老爺,冒公子已於三天前,前往揚州探望友人去了,等他回來後,立即前去謁見知縣大人。


    如皋知縣殷應寅是個圓滑的七品知縣,他曾是明朝的舊臣,由於他膽小怕事而又圓滑多變的性格,使他在處理冒辟疆通逆這件事上並不急於求成,以免冒不必要的風險。他清楚地知道,清庭對各種叛逆案件都非常重視,隻要一經立案辦理,便會牽連九族。冒氏家族是如皋的名門望族,歷代都有人在朝庭任職,熟悉清朝的一般辦案刑律。告密與署名指控不同,告密者不便當麵對質。如果有不實之處而冒昧行事,引起糾紛,地方官是要受到懲處的。


    殷應寅知道要保住頭上那頂青花翎是不能冒昧行事的。


    他想出一計,先把冒辟疆騙到縣衙來,假意和他擺談,然後察顏觀色,如有破綻,便跟蹤追問。隻要發覺有可疑之處,便不客氣立案查處。這時就可以放下老臉,破獲這起逆案了。


    去冒府的差役回來時,殷應寅正在後院的樹蔭下喝茶,差役向他稟道:“三天前,冒辟疆就已經出外拜會友人去了。”殷應寅沒有預料到冒辟疆已離開如皋。他麵無表情地“噢”了一聲,然後看見差役喜氣洋洋地離去。他估計這幾個差役肯定收取了冒府的紅包,他聽說冒府是如皋最富有的鄉紳,而且相當大方,他想,要抓來定罪,肯定要冒一定的風險。冒家的財富足以買取幾百條人命,再說,冒辟疆是否通逆並無把握。殷應寅有些舉棋不定。


    晚上,殷應寅差人又去把那個姓黃的告密者叫來,細細詢問。那個告密者悅:“清兵打到如皋時,陳君悅率義軍據城抗守,曾派人住在冒府中,禁止任何人前去打擾,這件事確實不假,但關於冒辟疆和陳君悅是何關係,卻不知道。”殷應寅怕那人撒謊,就叫他具名畫押,並問他到時候能不能指控冒辟疆,不然的話就要被反坐的。


    殷應寅不打算隻要問不出破綻也就不多追究,他要在如皋站穩腳,就得靠冒府這樣的大戶人家來支持。但他一聽有關反賊陳君悅曾在清兵攻打如皋時,保護過冒家,他便怕清庭知道後要追究他的責任。但冒辟疆已經出遠門了,眼下隻好去找冒府的老爺冒嵩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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