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冒辟疆拉到床邊,說道:“我有個想法想和你商量。”


    “什麽想法,你說使得就使得,怕我不相信你的才幹?我的美人。”


    “別貧嘴,我說正經話呢。”


    “說說看。”


    “我想讓惜惜侍侯殿下。”


    “殿下?”冒辟疆怔了怔,道:“能行嗎?”


    “事在人為。不成也不打緊。”


    “關鍵是怎麽人為?”


    “我們創造機會讓惜惜和他多一些機會單獨相處,自然會滋生情義。”


    “這樣做值得嗎?”


    “值得。你也知道時局危在旦夕,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難道你整日隻想建功立業,卻不曾想留條可靠後路?“


    “哎,我怎麽沒想過呢?冒府如此產業卻如何棄得?”


    “就呆在如皋等死?”


    “不。我想到時候總有個避難之所吧。”


    “等到時候?我們都被誤了。”


    “如何能誤?”


    “讓惜惜嫁給殿下。殿下據紹興乃進退兩易之地,清人不易前來剿滅。如有不測,我等也可以遠投殿下,到時惜惜是王妃,自然可以順利立足。若大明氣數未盡,你還可施展平生抱負。”


    “這的確是一條切實的退路,宛君睿智乃至深謀遠慮,鬚眉不及也,隻不知惜惜願否?”


    “我明天就去和她細說。”


    第二天,董小宛叫惜惜陪著自己,在水繪園裏隨意地散步,她一言不發,腳步聲輕飄飄踏過殘雪以及殘雪掩蓋的枯枝敗葉。在園子東頭見一盆殘零的菊花,經風雪之後已經腐爛發紅。惜惜嘆道:“偌大一座花園也留不了一株秋菊,多麽可憐啊!”


    董小宛苦笑一下道:“就像你一樣。”


    “姐姐取笑了。我終生能伴姐姐左右足也。”


    “傻妹妹,哪天你嫁了人就不能伴我了。”


    “誰還娶我這種人。”


    “妹妹何苦自賤。你這般容顏男人娶之唯恐不及,我倒想看看誰消受這般艷福呢。”


    惜惜隻當她說笑,便撒嬌道:“姐姐替我挑一個好了。”


    “一言為定。”


    惜惜見她認真的樣子,方知不是說笑,乃假裝生氣,努著嘴不言語。


    董小宛正色道:“眼前就有一個。”


    惜惜道:“別說!別說!誰知是哪個村野匹夫?不知道倒好!”


    “我說殿下!”


    惜惜唬得一怔,隨即滿臉羞紅。


    董小宛又問道:“你奇$%^書*(網!&*$收集整理覺得殿下為人如何?”


    惜惜不語。


    “我看他也是有為少主。隻是經驗不夠,若久經錘鍊,必是一個好男人,你也可成正果。”


    惜惜道:“殿下身處危難,怎能顧戀家室。其心中想必是國將不國,何以為家?”


    “就因為他自處危險之時,你才更應侍候。患難成夫妻是一個女人的福份。想當年紅拂女追隨李靖乃千古美談。現在正是你慧眼識窮途的時候,機不可失啊!”


    惜惜再次不語。隻低頭踢那殘雪。


    她繼續說道:“世間多少女子憑恃年輕,妄動貪戀,總欲配那功成名就的男子,好坐享其成。這種女子目光短淺,殊不知男人要成就事業需付出多少汗水和艱辛,待有成就時大多中年也。若此,總有那荊拙中女子無意間嫁人。運氣好者,隻隨夫君吃兩年苦就翻身做了人上人。”


    她看看惜惜接著說:“女人一生隻在婚嫁上是唯一一次賭博,無數的女人賭都沒賭就輸掉了一生。如果你想賭就賭殿下,事成你就是王妃!”


    惜惜羞紅了臉。她跺跺腳道:“姐姐,咱們隻顧說話,腳都凍僵了。”


    董小宛這才發覺兩人竟站在平日堆垃圾的牆根下,也忍不住笑了。


    兩人往回走。惜惜道:“咱們在這裏談天說地有什麽用?殿下心裏怎麽想才算數。”


    “這麽說你動心了?”


    “姐姐。”惜惜跺腳道。


    董小宛心裏轉了一個念頭,騙她道:“其實是殿下對你有意,昨天和公子說,公子叫我先問問你。決定還是由你下。”


    惜惜羞得埋了臉,隻顧朝前走。


    當天晚上,董小宛告訴了冒辟疆。他第二天就去遊說魯王。魯王正寂寞,況如此危險時局竟有紅顏知己願左右相隨,倍受感動,豈有不肯之理。那天午後,魯王在園中不慎撞到惜惜,惜惜羞得趕緊迴避,魯王也獨自臉紅。


    冒老爺聽說此事,當即收惜惜為女兒,為她備製了嫁妝,便擇了臘月十八的吉日,準備嫁人。惜惜心裏歡喜,想不到如此苦命竟得如此良緣。雖然她知道此去隻有患難沒有多少歡樂,然可以期盼重整山河之日的幸福。


    出嫁的前一天夜裏。董小宛陪惜惜度過了一個夜晚。這是她倆一生度過的最後一個共同之夜。兩人起初互抒情懷,想到不久就要天各一方,乃抱頭痛哭不止,哭了很久,方才彼此勸住。


    話題慢慢轉入出嫁的喜悅和憂傷。董小宛突然抓起她的手,仔細端詳她修長的指甲。然後說:“讓姐姐替你修修指甲。”


    惜惜本不肯,奈不住姐姐一再堅持,隻得依了她。董小宛用一把小巧的剪子,隻留下兩隻手的食指不剪,其餘皆剪圓磨平如月牙狀。惜惜很奇怪,卻不便問。董小宛將它食指的指甲剪得很少很鋒利,像槍頭。惜惜問道:“這是何故?會劃破他的皮膚的。”


    “瞧你,還沒過門就痛他啦。這指甲自有妙用,就是要刺出血。”


    “這又是什麽怪規矩?我可沒聽說要把新郎刺出血的事。”


    “不是刺他,是刺你自己。”


    “刺我?怎麽講?”惜惜驚得張大了嘴。


    “因為你不是處女才有此劫。是姐姐害了你,當年不該讓你去應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方密之破了你的身子。”


    “提他作甚?”


    “哎——,凡是明媒正娶,男人都把貞節看得太重要了。不像我這樣半路出家做人側室,彼此都清楚過去,也就無話可說。表麵看來貞節對女人是個壓力,其實對男人是真正的壓力,多少男人結婚之後,忽然變了,整日去尋花問柳或賭博喝酒,其根源就是因為婚後發現老婆不是處女身。雖然新婚之夜,新娘都有各種理由藉口去博夫君的信任,男人一般都假裝被騙過去,其實心中有數,日後多以尋花問柳來報復。這是凡夫俗子中盛行的慘劇。今日妹妹得幸魯王殿下,乃前世積的陰德。若讓他對你不信任,日後有失寵之憂。所以姐姐教你這個不得已的辦法,希望騙得個處女身份。”


    “如何使得?”惜惜惶恐道。


    “這指甲就是妙用。也很簡單易行。明日跟殿下行房,你自己悄悄刺破下體。反正蠢男人隻認血。當然,可能很痛。但一痛解千愁也值得。一定要在他進入前的剎那間動手,否則動手就不方便了,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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