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法在後來將吳良趕出金山寺後常常為之後悔,吳良也因那時與朱慧玉的來往而到現在都懷疑朱慧玉的三個女兒中有一個是他的種。


    陳阿大三人來到宗三龜子的屋前,吳良上前用他的小手指敲了三下門。這時午後的太陽將宗三龜子居住的小宅照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輝煌。一隻公雞在門角打瞌睡,兩頭豬懶洋洋地在巷子中走著。宗三龜子這時坐在椅子上閉著他那浮腫的雙眼養神,一隻綠色花紋的茶杯裏盛著已冷的綠茶。在吳良敲第一下門的時候,宗三龜子那閉著的雙眼忽然睜開了。


    門“嘎”的一聲,宗三龜子那張醜陋的臉出現在陳阿大的麵前。當他看見外麵站著是吳良時,他知道這次要發女人財了。


    宗三龜子的屋中充滿了脂粉氣。吳良進屋掃視了一下四周,他期待出現的是朱慧玉和宗三龜子的三個女兒。但他感到失望了。


    “吳良,我聽說你被趕出了金山寺,這次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宗三龜子端起茶來遞到嘴邊呷了一口,他用那三角眼斜視著吳良道。


    “我們手裏有個女子,想請你找個好買主。”


    吳良慢條斯理地應道。


    “哈哈,想不到你還是離不開女人,這事好辦,現在就有一個好買主兒。”宗三龜子端著茶又呷了一口,繼續說道。


    “那是揚州府太爺的舅老爺,姓賈,他想找個小老婆,但他很挑剔,一般的看不上,我幫他找很久了,都沒有合適的,他特別要求要是黃花貨,未開苞的。”


    “這請你放心,一定符合要求,這女子弄去賣了,我還捨不得呢。”吳良淫蕩地笑著說道:“就是比仙女也不差啊。”


    陳阿大在一旁插言道:“吳哥,明天你去看貨,最好把賈舅老爺喊著一起。到時,我們看貨議價。”


    “隻要貨好,價錢是好說的。”宗三龜子笑著說道。“我這就去找賈舅老爺。”


    賈舅老爺來的時候,陳阿三的兩隻眼睛正打架。他猛一低頭向旁一斜掀倒了桌上的茶杯。賈舅老爺手拿一把摺扇,一步三搖地走進堂屋,毫不客氣往當中的椅子一坐,用他老鼠般的眼睛將陳阿大三人瞟了瞟。他“唰”一聲將摺扇極其瀟灑地合攏,然後遞給站立於身後的跟班。端起宗三龜子盛上的蓋碗茶,用茶蓋蕩蕩了浮在表麵的茶葉,他輕輕地呷了一口,“咕”的一聲,茶水滑進他的肚裏。


    “人是從哪兒來的?可不能有什麽麻煩。”賈舅老爺傲然地問道。


    吳良忙上前道:“舅老爺放心,不是我妹子,是我出錢買的,宗三爺作證人。”


    宗三龜子也急忙說過:“舅老爺,你信不過別人,還信不過我嗎。明日你老抽點空,親自去看看,你老如中意再談價錢。”


    “也好,就這樣,明日一早,你到我們那裏,跟我一道去。”


    賈舅老爺對宗三龜子一說完,接過跟班的摺扇,“唰”的一聲將摺扇打開,然後又一步三搖地消失在下午的陽光中。


    黑夜照著這片寧靜的蘆葦灘,陳阿大三人回到船上時,慘澹的彎月斜掛在天邊。幾隻夜行的紅鷗像穿著紅衣的小鬼在蘆葦灘的上空飄蕩時,陳阿大扯著他那公鴨般的聲音叫道:“宗新,弄幾個菜,老子要喝酒。”


    宗新從船艙中出來,他感覺陳阿大像飢餓的狗找到一塊骨頭一樣興奮。


    “大老闆,木匠找到了嗎?”“算作運氣好。明日州府大人有急差,派賈舅老爺上南京。他搭我的船,他乘機找人幫我們修舵。”


    董小宛這時坐在船艙中,她那恐慌的心已安定下來。她聽著陳阿大等人的談話,知道那賈舅老爺是陳阿大的陰謀中的一個角色,那搭船上南京隻是戲中的一個情節。船的四周一片水草茫茫。陳阿大等人在船上時她沒有一絲逃亡的希望,當陳阿大等人離開船時,僅有的隨船小舢板也跟他們而去,而這片蘆葦使董小宛想起的隻是茫茫森林,不知方向的所在,更不知有多少兇猛的野獸藏於其中。董小宛這時橫下一條心,她將麵對明日賈舅老爺的到來,也許還會將她的微笑掛在臉上,在以後時過境遷的日子裏,董小宛想起宗新並不完美的逃跑計劃的成功,她搞不清是她父親的笛聲,還是冒辟疆的柔情促成的。


    月掛中天。蘆葦灘的深處傳來種種不知名的鳥叫聲。董小宛睡意全無地坐在床上。她推開船窗,看見的隻是在黑夜中飄搖的蘆葦。一股帶著濕氣的涼風從窗口吹進艙中,單媽在睡夢中極不情願地翻了一下身,宗新在此時也痛苦地挖掘著他的智慧,呼嚕聲卻在船尾響著。


    次日午後,一襲轎子在江邊的路上跑著,賈舅老爺隨著轎子的上下搖晃輕聲哼著下流小調,宗三龜子騎著一匹瘦弱的馬在後麵跟著,兩個轎夫寬大的腳掌被江邊路上的石塊刺得很痛,轎子也更大動作地搖動起來。當轎子出現在陳阿大的視線中時,他站在船頭已等候多時了。隨著轎子的出現,陳阿大和吳良踏上舢板劃向岸邊。


    賈舅老爺在吳良的攙扶下跨上陳阿大的船。


    “姑娘,出來見技賈大老爺。這次不是賈老爺幫忙,我們就到不了南京了。”陳阿大對著艙內喊到。


    董小宛慢慢從船艙內走出來,那村姑打扮的形象在秋日的陽光下依然那樣的絢麗,她向賈舅老爺道了萬福,並抬起頭向賈舅老爺笑了笑。這時賈舅老爺的眼光直了,燦爛的太陽在這時對他也毫無意義。在董小宛的微笑中,他搞不清自己身處何方,他深深陶醉於董小宛的美麗中。單媽攙著董小宛回到艙中,賈大老爺的眼光順著董小宛離去的路線繃得直直的,手中的摺扇不停地打開又合上。


    吳良踱到賈舅老爺的身旁,他試圖拉回賈舅老爺的目光,但他的努力被擊得粉碎。


    “賈大老爺,這妹子怎麽樣?”在吳良說第五聲的時候,賈舅老爺像剛從昏迷中甦醒過來一樣“哦”了一聲,他一言不發地上到舢板上,回到岸上,將他那斯文的摺扇遺忘在了船上。


    賈舅老爺的演技是那樣的笨拙,以至於董小宛第一眼就看穿了他所能擔當的角色。


    宗三龜子在賈舅老爺和陳阿大之間來回地奔跑著,從他們那裏各獲好處。他們像討論羊羔買賣一樣爭論著董小宛的身價,在宗三龜子的不懈努力下,賈舅老爺用三百兩銀子買得了董小宛,宗三龜子拖著他沒有男人氣的身體贏得三十兩的報酬。


    “賈大老爺,我回去對那妹子說,船艙一兩天修不好,明日由你將她接到你的府上暫住兩天。”吳良又獻計,對賈舅老爺說道。


    “就這樣,我們到宗三那裏去寫契約,我先付三十兩的訂銀。”賈舅老爺望著董小宛居住的船艙說道。


    宗新在吳良幾人上岸後又坐在船頭上。他這個無聲的動作告訴了他還在苦思挽救董小宛的辦法。這一刻他想到住在瓜洲渡的娘舅,於是他就轉動思緒的輪子快速向前挺進。他的臉上此時露出一絲微笑。宗新像是完成了一件十分艱難的事情一樣,臉上滲滿了汗水,在他用手拭去汗水的時候,船艙裏傳來了一陣抽泣聲,那聲音像三十歲的女人死了丈夫一樣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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