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亞德一楞,”那麽,”他問:”你拿陳龍的老婆怎麽辦?”   ”勸她另外嫁人。”   ”你怎麽勸她?她問你一句,為什麽到可以嫁給你的時候, 你倒不要了。你怎麽回答她?除非你把真相戳穿,不然沒有 話好說。我現在要警告你,你要戳穿真相是你的自由;不過 你不要牽涉到旁人。已經冤冤枉枉送掉兩條命了;不要再有 第三條、第四條白送在裏麵。”


    聽他語氣嚴重,使得張有全意亂如麻,好久,才嘆口氣 說:”唉!麻煩要找上門來,逃都逃不掉!當初我不管小黃的 事就好了;一搭上手,就是’濕手捏了燥幹麵’。要想幹淨都 不行。”


    最後兩句話,對虞亞德大有啟示。像現在林之江一再邀 他幫忙的情形來看,似乎就是”濕手捏了燥幹麵”;但畢竟還 不曾”搭上手”,懸崖勒馬還來得及。


    隻有開碼頭!他心裏在想,如果仍舊在上海,很難避免 林之江的糾纏;到最後不是情不可卻做他的下手,就是變成 不夠朋友,惹得林之江翻臉。看起來真是”三十六計,走為 上計”。


    賣假畫的事總算順利,周老闆討價10根條子,還到55兩 金子成交。來談的人是76號的庶務科長,抽了5兩金子的回 扣,實得5根條子。   ”喏,都在這裏!”周老闆將金光燦爛5條金子,一字排 開,”白當差”的話也不說了。   ”這是林大隊長的本錢。”虞亞德移開一根條子,“餘下的, 四股派,你看怎麽樣?”   ”我沒有意見。不過,你、我、林大隊長以外,不知道第 四個是誰?”   ”這筆生意,不是天上平空掉下來的,總有個來頭;不過, 我不便透露。”虞亞德說:”如果你不相信,我們就作三股派 也可以。”   ”笑話、笑話!”周老闆急忙解釋,”我不過隨便問一聲, 怎麽會不相信你?”   ”那好!”虞亞德取了根條子擺到他麵前,”該你得的該你 得。”


    周老闆做1年的裱糊生意,也賺不到一根條子;而且還 結識了林之江這麽一個朋友,自然非常高興,要請虞亞德吃 飯。   ”改天吧!今天我要去看林之江。”


    這是託辭,他帶了金子回家,寫好一封信;另外找了一 隻裝手錶的錦盒,裝入2根條子,用棉花塞緊,再取張牛皮 紙密封好,然後打電話給張有全。


    電話打到陳家,又是接到陳龍的老婆手中;”他重傷風, 睡在床上豈不來。”是有起無力的聲音。   ”那麽,”虞亞德毅然決然地說:”我來看他。請你把地址 告訴我。”


    依照陳龍的老婆所說的地址,找到他以前釘張有全的梢 來過的那條弄堂;敲開門來,觸目心驚,恰好看到靈堂上高 懸著陳龍的照片。   ”陳大嫂!”虞亞德招呼了這一聲,到靈堂上三鞠躬,然 後問說:”老張在哪裏?”   ”我在這裏。”


    張有全已經扶病出迎;虞亞德心想,重傷風不是什麽大 毛病,還是約他出去說話,來得妥當,因此問說:”看了醫生 沒有?”   ”沒有。買了點藥吃;睡兩天就好了。”   ”我有個做醫生的朋友,住得不遠;走,走,我陪你去看 一看。”   ”是嘛!”脂粉不施,一身素服的陳龍的老婆,在一邊搭 腔,”老早要他去看醫生,就是不肯。”   ”不是不肯,想省兩個錢。既然虞先生的朋友,總可以白 看;我自然要去看一看。”


    於是陳龍的老婆,為他添衣服,戴帽子,很體貼地照料 著;一直打光棍的虞亞德,看在眼裏,倒不由得興起了室家 之想。


    出門坐上三輪車,虞亞德說:”到你家裏去談。”   ”路上不能談?”   ”還有東西要給你;你一定要送回家的。”   ”什麽東西?”


    虞亞德不肯說;”到家你就知道了。”他問:”十天不見, 你怎麽瘦了這許多?”   ”怎麽不要瘦?又累,又生病;又有心事。”   ”你的心事我知道。我多少要幫你的忙。”虞亞德說:”留 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要保重身體。”


    張有全苦笑著;停了一會才開口:”好像做了一場夢!”


    虞亞德不答;張有全心情不好,也懶得開口。一直到家, 虞亞德將他扶了上樓,等開了鎖進門,張有全坐在床沿上,喘 息不止。   ”你身體真是要當心,”虞亞德說:”兩家人家的擔子都在 你一個人身上。”說著,掏出一個紙包交到他手裏。


    張有全覺得那個紙包很壓手,便即問道:”什麽東西?”   ”你打開來看。”


    一看是根金條,張有全驚喜交集;半晌說不出話。   ”我無意中發了一筆小財;大家分了用。”虞亞德說:”我 明天要走了。”   ”到哪裏?”   ”到內地。”   ”到內地!重慶?”   ”不一定。反正往西南走就是了。”   ”你,你怎麽突如其來,有這麽一個計劃?”張有全大感 困惑,”事先一點風聲都沒有。”   ”我也是跟你上次見了麵才決定的。閑話少說,我有件要 緊事托你。”虞亞德將一封信,一個盒子交了出去,”等我一 走,你把這封信跟這個盒子送給林之江;要當麵交給他。”


    那個盒子很沉;張有全掂了掂笑道:”莫非是金子。”   ”不錯是金子。”


    一句戲言,不道竟猜對了。但張有全卻反而沒有話說了。   ”老張,”虞亞德說:”你這個人雖有點糊塗,人是好人, 我就老實告訴你吧!”


    於是虞亞德從荻原陪著川端去看林之江說起,一直談到 76號花55兩金子買那6幅唐伯虎的”真跡”;然後再談盈餘 分配的辦法。   ”多下4根條子四股開,恰好每人一根;喏,這根是你的。”   ”我的?”張有全喜出望外,反有點不太相信了。   ”10兩金子,你我的身價說起來,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了。我勸你取了陳龍的老婆,把他的兒女當做自己的兒女;回 到鄉下,正正經經做個小生意。”虞亞德又說:”天快要亮了, 夢也可以醒了。上海是非太多,沒有啥混頭。老張,你聽我 的勸!”


    張有全考慮了好一會、毅然決然地說:”好!我聽你的勸。 陳龍怎麽死的,前因後果,我當場跟她說明白。”   ”隨你,反正我要去了,是非不會到我頭上。不過,我勸 你不要急,到有把握了再說不遲。”   ”當然,我不會莽撞的。”張有全又指著信問:”你給林之 江的信,說點什麽?”   ”勸勸他,也好歇手了。”虞亞德說:”你把東西放在家裏, 不要帶到陳家,我就在這兩三天之內動身,確實日期我會打 電話告訴你;你等我走了,再去送東西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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