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劉小姐卻仍不敢接受;因為怕川本會提出她 辦不到的交換條件。於是笑笑說道:”這樣好的事,我還是第 一次遇到;我得要考慮一下。”   ”你以為我是跟你開玩笑嗎?”川本誤會了,急於表明本 心,”我今天就請你執行你的職務。”


    劉小姐與徐采丞相顧愕然。由於川本的神態顯得有些嚴 重,因而頗為不安;同時也很困惑,不知道他如何請劉小姐 執行職務?   ”我現在要回司令部。”川本又說:”晚上7點鍾,我們仍 舊在這裏見麵。徐先生,請你一定來。”   ”好!一定來。”   ”你呢?劉小姐,我這個房間,保留在這裏,聽你的便。”


    劉小姐點點頭說:”既然聽我的便,你就不必管了。7點 鍾我會在這裏。”


    於是川本拍了兩下手掌,將”女中”找了來,關照房間 保留。徐采丞要想替他付帳,女中深深致謝,隻說:”不必費 心,不必費心。”


    等川本一走,徐采丞與劉小姐怕隔牆有耳;另外找了一 處咖啡館去深談。”劉小姐”徐采丞首先致意,”為了工作,你 受了很大的委曲,也是很大的犧牲,我非常感激,佩服。”


    劉小姐苦笑了一笑說:”事情逼到刀口上,隻好咬緊牙關 了。”   ”我佩服你的就是這一點。”徐采丞說:”不過,你的犧牲, 換來的代價也很大;應該算是安慰。”   ”初步看來還不錯,以後不知道怎麽樣?”劉小姐緊接著 說:”徐先生,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川本可能會提一個條件; 那個條件,如果我猜得不錯,我是不能接受的。”   ”呃,你說,你猜那個條件是什麽?”   ”要替我弄個房子。”


    意思是川本要求她同居。徐采丞心想,川本果真的提這 樣一個條件,可以想見他是如何傾心。為了開展工作,這是 求之不得的一個機會,而劉小姐不肯作進一步的犧牲,如之 奈何?


    他覺得他此刻要考慮的是,尊重劉小姐的意願,還是說 服她改變心意。細想了一會,採取了折衷之道,聽其自然。   ”劉小姐,我很坦白地說,我不能給你任何意見。其中的 利害得失,隻有身歷其境的人,才能作最正確的判斷;最有 利的抉擇。請你自己決定吧!”


    意在言外,一聽便知;劉小姐想了一下說:“等我再考慮。”   ”我想,也許是你過慮。”徐采丞說:”如果他真的提這個 條件,不妨先找個比較好的理由,拖他一拖;到拖不過了,再 作決定,也不嫌遲。”   ”當然。就是拒絕,我也不會’直言談相’,一點都不講 迂迴的技巧的。”


    兩人研究了好一會,始終不能猜出,川本是如何讓劉小 姐執行她的職務;那就隻好耐心等待川本自己來揭破謎底了。


    到了約定的時間,川本是最後來;一進門在榻榻米上坐 定,隨即就打開皮包,取出一疊票據,擺在劉小姐麵前。   ”這是資金的一部分。你是會計,所以我交給你;請你算 一算總數。”


    原來是讓她如此執行職務!徐采丞心想,川本確有誠意 合作,眼前便有了堅強的證明。不過他不明白,交來的資金, 有銀行本票,有商號及私人的支票,總計不下二十張之多;錢 的來路,何以如此複雜?


    看到劉小姐用紙筆在做加法,他又想到,川本為什麽不 把這些票據送入銀行,自己再打一張支票出來,豈不省事?總 不見得他沒有銀行戶頭吧?


    轉念到此,有領悟,這些錢是”黑錢”,數目又大,如果 存入日本銀行,可能會被他們的政府追究來源。這些黑錢上 麵,可能還會有淚痕血債。照此看來,”黑吃黑”吃了川本的 這筆黑錢,在淪陷區收購了物資,運到大後方,是一點也不 用對川本感到抱歉的事。   ”算出來了!”劉小姐說:”一共244萬。”川本點點頭,轉 臉問徐采丞:”可以買多少金子?”   ”大概六百根條子。”   ”這樣說,我已經交了資本總額的百分之六十。”   ”是的。”徐采丞說:”目前最急要的是,要為公司取個名 字;好把這筆款子,用公司的名義存入銀行。”   ”這一點我沒有意見。不過,最好避免有官方意味的名 字。”   ”官方的對麵是民間。”劉小姐說:”一個’民’字已經有 了,再想一個字。”


    “這個字要有交流、溝通的含意——。”


    “那就用’華’字。”劉小姐不等川本說完,便想到了, “後方是中華民國;這裏也是中華民國。”


    “很好!民華公司現在就成立了。”


    4 滿洲真相


    溥儀朝拜東京記實。


    聽得徐采丞細說了經過,金雄白亦深感欣慰。對於徐采 丞請他代為向周佛海要求,能給予充分的支持,自是一諾不 辭。   ”不過,這幾天因為汪先生經滿洲到日本去了;周先生要 在南京照料,我一時還沒有機會跟他說。”   ”不要緊,不要緊!”徐采丞答說:”公司還剛開始籌備, 實際業務開展,還早得很。”


    機會很巧,就在第二天,金雄白接到周佛海的長途電話, 希望他到南京去一趟;說有事需要當麵談。


    於是金雄白搭臥車到了南京,下車還是清晨,便一直到 西流灣去看周佛海;見了麵他第一句話是:”今年是’滿洲國 建國10周年紀念’。”


    金白雄以為是要寫幾篇文章捧場;那也是免不了的事,隻 得漫然答一聲:”是的。”


    “政府派出了好幾個代表團,去參加’慶典’,同時舉行 各種會議。有一個叫做’東亞操觚者大會’,其實就是新聞記 者大會;我認為你應該參加。”周佛海從容不平地說:”手續 我已經替你安排好了;請你準備動身。”


    金雄白大出意外,也大感不快;認為周佛海不應該預先 不徵求他的同意,因而神色凜然地答說:”什麽地方我都可以 去,惟有在’滿洲國’的名義之下,我絕不願意去。盡管政 府有不得已的苦衷,要跟偽滿交往;可是我不能做出違背我 自己良心的事。請你改派別人吧!”


    周佛海頹然倒在椅背上,好半天才說了句:”你不了解我 的苦心!我是考慮了好幾天才決定的。”


    這話更出金雄白意外,本以為他是未經思考,隨便作的 一個決定;此刻道是”考慮了好幾天”;又說有”苦心”,倒 要仔細聽聽。


    “那裏,汪先生去過了,我也去過了;不過我們去,在固 定的日程下受招待,所看到的是關東軍可以讓你看的東西。現 在你以一個新聞記者的身分去,行動比較自由;我希望你仔 細觀察一下,東北同胞在異族壓迫之下的生活實況。我擔心 日本將以統治東北的手段來統治我們,需要先到那裏看一看, 好作準備。”說到這裏,周佛海有些激動了,”雄白,現在不 是唱高調的時候,那裏即使是地獄,是火炕,你也要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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