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周佛海另外要了一個房間,將犬養健邀來,閉門 叩詢來意。   ”今井、臼井兩君,到香港去過了;跟重慶方麵的代表, 有過好幾次接觸,據說談得很好,大約在23、或者24,一定 有停戰的消息。因此,”犬養健很吃力地說:”派遣軍總司令 部方麵,希望組織政府的工作,能夠延期。”


    一聽這話,周佛海如當頭被迫了一盆冷水,好半晌說不 出話來。


    “這樣一件大事,你們在進行之前,進行之中,居然一點 風聲都不露!這真不能不令人懷疑日本的誠意。”周佛海又問:   ”今井、臼井到香港這件事,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的。”


    周佛海越發不悅:”我們是朝夕見麵的人,你居然從來沒 有提過!”說罷,微微搖頭,顯示了他的強烈不滿。


    “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的。”犬養健這樣辯解,”你在日本 跟臼井見過麵;而且你不是也派了人在香港活動?應該有情 報送回來給你。”


    “我跟臼井見麵談過對重慶的和平問題,但僅止於談而 已;並不知道你們已經採取行動,至於我派人到香港,主要 的是想托錢新之、杜月笙向重慶轉達我們隻為和平,不謀權 勢的誠意。並不是去做情報,更不是去做日本人的情報。”


    “這,”犬養健赧然說道:”倒是我們這方麵誤會了。”


    徒然指責,一無用處,周佛海自我抑製地將情緒平復下 來,方又問道:“派遣軍總司令部方麵,希望延期到什麽時候?”


    “延至4月15。”


    今井他們在香港所接觸的重慶代表是誰?”


    “一位舒先生。”犬養健說:”我帶得有他的照片。”


    這張照片是日本駐香港總領事,應臼井之請,派人在門 縫中所偷攝,人影模糊不清,隻能辨出他的身材又矮又胖。


    “那位舒先生是——。”


    聽犬養健將”舒先生”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以後,周佛海 明白了,”你所說的那位舒先生,我也認識,不過不熟;那人 是富家子弟,風度翩翩,決不是照其中人。”他略停一下又說: “就算真的是他,也算不了什麽,那舒先生是極不重要的一個 人。”


    “可是,他能跟頂頂重要的一個人,直接講得上話呀!”


    “哪有這回事!”周佛海不由得失笑,”講得上話,也不過 談談家常。你們把中國的事情,也看得太簡單了。”


    犬養健是爽然若失的神情,楞了好一會,方又問道:”周 先生,關於4月15日的限期,你看如何?”


    “如果今井跟臼井,在香港所接頭的人,確實是經過蔣委 員長同意而派出來,並且可以負責的,則和平有期,不要說 4月15,根本不組織都可以。但對方既是毫無分量的人,所 作的承諾,大可懷疑,因此而延期組府,則和平既不可期,組 府又歸於失敗,兩頭落空,大大失策。”


    “是的!”犬養健深以為然,立即作了個提議:”約影佐來 談談?”


    周佛海亦正想到此人,因為日、汪之間正式的橋樑是影 佐禎昭,談這件事當然要聽取他的意見,或者說要爭取他的 支持。於是周佛海一通電話,影佐立即趕到。


    影佐也是深知”雙井”的活動,所以長話短說,立即談 到了延期的問題。


    “明天開中央政治會議,26日成立’新政府’;延期到4 月15,隻不過20天的工夫。”犬養健說:”如果反對4月15 之說,似乎要有堅強的理由,才能獲得派遣軍方麵的諒解。”


    “政治是變幻無常的;最需要當機立斷,片刻都拖延不得, 何況20天?”周佛海說:”如果能拖延20天,我為什麽不讓 軍方滿意,而要故意反對?無奈實際的情勢是,大家都已經 知道,3月份之內,必定’還都’;到時不能實現,必致崩潰, 因為現在由於直接談和的傳說很熱鬧,預備參加’新政府’的 人,很多在觀望之中,經不起風吹草動的。”


    “周先生的意思是最遲延到3月31日?”


    “可以這麽說。”


    “大佐的意思呢?”犬養健轉臉問說。


    “我同意這個限期。”


    “如果,23、24有停戰的消息呢?”犬養健問:”是照常組 府,還是再往後延?”


    “決不可能有什麽停戰的消息。”周佛海笑道:”今井和臼 井,讓戴雨農在香港的特別代表玩弄於股掌之上,莫非至今 不悟?”


    “如果說,二十三四有停戰消息,另當別論。”周佛海又 說:”倘使沒有,頂多再等一兩天;在3月底以前,有足夠的 時間,來證明今井、臼井的工作,已經失敗。根本就不需要 延到4月15。”


    這番話相當透徹,犬養與影佐再無話說;但為了鄭重起 見,3個人又一起去見汪精衛,徵得同意,方由犬養去答覆派 遣軍總司令部。


    第二天開”中央政治會議”,會期3天,第一天決定還都 日期,公議定在3月30日,是黃花崗72烈士氣義的第二天, 表示”新政府”仍舊是由國民革命而產生;是一種很巧妙的 “號召”手法。第二天通過政綱、及政府組織,交通分為交通、 鐵道;實業分為工商、農礦,平空添出兩名”部長”,以便 “擺平”各黨各派。


    第三天通過各部會人選。散會後”新貴”彈冠相慶;熱 中者奔走鑽營,夫子廟紙醉金迷、熱鬧非凡。但周佛海這一 天通宵睡夢不寧;因為下一天就是3月23,照犬養說,如果 真的有此震驚天下的大消息,在南京要唱的這齣戲,就不知 如何收場了。


    “怎麽樣,”周佛海在電話中問犬養健,”有消息沒有?”


    “跟臼井還沒有聯絡上。”犬養答說:“跟東京方麵約定了, 晚上9點鍾再聯絡。”


    9點未到,犬養有電話來了,說跟臼井已取得聯絡;消息 雖還沒有,臼井並未絕望。因為”舒先生”那方麵的答覆,要 經過一條迂迴的途徑;在傳遞上,很費時間。


    “那麽,到底在什麽時候灰塵可以落地呢?”


    “總得到後天。”


    “後天是25。好吧,”周佛海說:”我等到後天午夜12點。”


    在以後兩天中,犬養及影佐,不斷與派遣軍總司令部及 東京方麵聯絡,找到臼井,說尚無消息;不過要跟今井見了 麵,方知究竟。於是他們移轉目標,去找今井;影佐的梅機 關在東京有個代表,名叫塚本,奉命四處搜索,直到3月25 的深夜,方在一家料亭中找到今井,酒已經喝得舌頭都大了。


    “大佐,”塚本因為影佐催問甚急,明知今井已經半醉,亦 仍舊要問一問:”關於’桐工作’——。”   ”馬屁!”今井暴聲喝斷:”什麽’桐工作!’你沒有看見 我用酒在澆我胸中的塊壘嗎?”   ”桐工作”本來是”和平”工作的試探;希望落一葉而知 天下秋,但是,這一片桐葉終於未曾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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