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後不過十天工夫,諸事妥帖,七姑奶奶自己也很得意。第十一天早上,派馬車將羅四姐接了來,告訴她說:“房子我替你弄好了。現在陪你去看看。”


    一看之下,羅四姐又驚又喜,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不斷他說:“太好了,太好了。隻怕我沒有福氣,住這麽好的房子。”


    七姑奶奶不理她這話,光是問她還有什麽不滿意之處,馬上可以改正。


    羅四姐倒也老實說了,還應該加上窗簾。


    “窗簾已經量了尺寸,叫人去做了,明天就可以做好。”七姑奶奶接著又問:“你哪天搬?”


    “慢點!”羅四姐拉著她並排坐下,躊躇了一下說道:“七姐,說實話,房子我是真歡喜。不過,我怕力量辦不到,房子連家具,一起在內,總要四千銀子吧?”


    “四千不到。我有細帳在那裏。”七姑奶奶說:“你現在不必擔心買不起。這幢房子現在算是我置的,白借給你住,到你買得起了,我照原價讓給你。”


    “世界上有這樣的好事嗎?”


    “你不相信,我自己郡不相信呢!”七姑奶奶笑道:“看起來,吳鐵口的話要應驗了。”


    羅四姐記得很清楚,吳鐵口斷定她要“做小”,如果“偏要做大”,就會“嫁一個克一個”。假使不願“做小”,又不能“做大”,本身就會遭殃,性命不保。倘或如此,八字中前麵那四個字的“財”、“官”、“印”,自然都談不到了。所以隻有心甘情願“做小”,才會有福氣。這樣一想,七姑奶奶話中的意思,也就很明顯了。


    話雖如此,羅四姐卻不願表示承認,可也不願表示否認。這一來,唯一的辦法便是裝作未聽清楚而忽略了她的弦外餘音,故意言他。


    “七姐,搬家是件蠻麻煩的事,恐怕……”


    “你用不著顧前想後。這裏家具擺設都有了,你那裏的木器,能送人的送人,沒人可送,叫個收舊貨的來,一腳踢。收拾收拾衣服、首飾、動用器


    具,不過一天的工夫,有啥麻煩?“


    “我那班客戶呢?”


    “這倒比較麻煩。”七姑奶奶沉吟了一會說:“我勸你也不必再做了……”


    “不!”羅四姐搶著說道:“不光是為我自己。人家也是養家活口的一項行當,我不能不管。”


    “那也容易,你找個能幹的人,做你的替手。說不走,還可以要一筆‘頂費’。”七姑奶奶又說:“新舊交替,難免接不上頭,老馬可以慢慢搬過來。


    或者老馬投了新東家,你就更加省事了。“


    聽七姑奶奶為她的打算,簡捷了當卻又相當周到,羅四姐實在無話可說了,“七姐,我真服了你了。”她說,“如今隻剩下一件事:挑日子。”


    “對。”七姑奶奶說,“到我那裏去,一麵挑日子。一麵再好好商量。”


    回到古家,略為息一息,七姑奶奶叫人取了皇曆來挑日子。很不巧,一連八、九天都不宜遷居,最快也得十天以後。


    “那時候老太太已經來了。”七姑奶奶說:“我的想法是:頂好這三、四天以內就搬停當,老大太一來就住新房子,讓她老人家心裏也高興,而且也省事得多,四姐,你說呢?”


    “話自然不錯。不過,日子不好,沒有辦法。”


    七姑奶奶想了一下說,“有辦法。俗語道得好:揀日不如撞日。撞到哪天是哪天,你說好不好?”


    “怎麽撞法?”


    “以老太太到上海的那天,就算你撞到的日子。老太太到了,先在我這裏歇一歇腳,馬上進屋,你也把要緊東西先搬運了來,晚上擺兩桌酒,叫一班髦兒戲,熱鬧熱鬧,順便就算替老太太接風,不是一舉兩得。”


    羅四姐覺得這樣安排也很好,便即問道:“七姐夫不曉得哪天回來?”


    “快了。大概還有四、五天工夫。”


    古應春回來了。使得羅四姐深感意外的是:她的母親沒有來,倒是烏先生來了。


    那烏先生有五十多歲,身材矮胖,滿頭白髮,長一個酒糟鼻子,形容古怪,但那雙眼睛極好,看人時,眼中兩道光芒射過來,能把人吸引住,自然而然地覺得此人可親且可信賴,因此,七姑奶奶一會便對他有好感。


    在古應春引見以後,自然有一番客套,七姑奶奶問到羅四姐的母親何以不來,烏先生乘機道明了來意。


    “羅四姐的娘因天氣大熱,又是吃‘觀音素’,到上海來作客,種種不方便,所以不來。不過她娘倒有幾句要緊話,要我私下限她說,所以沾古先生的光,攜帶我到上海來開開眼界。”


    “蠻好,蠻好。”七姑奶奶說:“羅四姐,我跟她一見如故,感情象親姐妹一樣,烏先生是她敬重的人,到了這裏,一切不必客氣。現在,烏先生看,是把羅四姐接了來呢?還是你去看她。”


    “她娘還有點吃的、用的東西給羅四姐,還是我去好了。”


    “那麽,我來送你去。”


    “不敢當,不敢當,決不敢當。”


    “烏先生,你不要客氣。為啥要我親自送你去呢?這有兩個緣故。”說到這裏,七姑奶奶轉眼看著丈夫說:“你恐怕還不曉得,羅四姐搬家了,是


    老窗的房子,我一手替她料理的。“


    “好快!”古應春說了這一句,便又對烏先生說:“羅四姐的新居在哪裏,我都不知道,那就非內人送你去不可了。”


    “我送了烏先生去,順便約一約羅四姐,今天晚上替烏先生接風,請她作陪。”


    聽得這麽說,烏先生除了一再道謝以外,再無別話,於是舍車坐轎,一起到了羅四姐那裏。七姑奶奶把人帶到,又約好羅四姐晚上陪烏先生來吃飯,隨即匆匆忙忙趕回家,因為她急於要聽古應春談此行的經過。


    “他是女家的‘大冰老爺’……”


    原來胡雪岩一回杭州,略得清閑,便與老母妻子談羅四姐的事。本來娶小納妾,胡雪岩原是自己可以做主的,但羅四姐的情形不同,好些有關係的事,都要預先談好,最要緊的,第一是虛名,第二是實權。杭州官宦人家的妾侍,初進門稱“新姑娘,一年半載親黨熟悉了,才會稱姓,假如姓羅,便叫”羅姑娘“,三年玉載以後,才換稱”姨奶奶“的稱呼。至於熬到”姨太太“總要進入中年,兒女成長以後。可是胡雪岩卻為羅四姐提出要求,一進門就要稱”太太“。


    “那麽,”胡老太太問道:“你的元配呢?這個也是‘太太’,那個也是‘太太’,到底是叫哪個?”


    “一個叫‘二太太,好了。”


    胡老太太沉吟了一會道:“她怎麽說呢?”胡老太太用手遙指,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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