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鵝肉。不要緊!你跟我說,我替你想辦法。”


    “這才象句話!”阿巧姐回嗔作喜,細細說明經過;話完,轎子也到家了。 到家第一件事是安置胡雪岩;第二件事是招待客人,這得男主人回家


    才行,而且七姑奶奶已有了為阿巧姐解圍的策略,也得古應春來照計而行。 因此,她赴蕭家驥要趕著回家省視老母之便,關照他先去尋到師父,說知其


    事。 找了兩處都不見,最後才在號子裏聽說古應春去了一處地方,是浙江


    海運局。浙江的漕運久停,海運局已成了一個浙江派在上海的驛站,傳遞各 處的文報而已。古應春到那裏,想來是去打聽杭州的消息。


    正留了話想離去時,他師父回來了,臉色陰鬱,如果說是去打聽消息, 可想而知,消息一定不好。


    然而見了徒弟,卻有喜色。他也跟他妻子一樣,猜想著蕭家驥必得過 了年才會回來;因而首先就問:“病人呢?”“一起回來了。”蕭家驥緊接著


    說:“是郎中陪著來的。年底下不肯走這一趟,很承他的情;師娘請師父馬 上回家,打算要好好陪他玩兩天。”


    “這是小事。”古應春問,“我們這位小爺叔的病呢?”“不礙了。調養幾 天就可以起床。”


    “唉!”古應春長嘆一聲,“起了床隻怕又要病倒。”


    蕭家驥一聽就明白,“是不是杭州失守了?”他問。“上個月廿八的 事。”回答的聲音似乎有氣無力,“剛才從海運局得來的消息。”


    “王撫台呢?”


    “聽說殉節了。”胡應春又說。“詳細情形還不曉得。也許逃了出來,亦


    未可知。”


    “不會的。”蕭家驥想到跟王有齡一經識麵,便成永訣的淒涼近事,不由 得兩行熱淚汩汩而下。


    “唉!”古應春頓著足嘆氣,“你都如此,何況是他?這個壞消息,還真 不知道怎麽跟他開口?”


    “現在說不得,一說,病勢馬上反覆。不但師父不能說,還得想法子瞞 住他。”


    “我曉得。你回家去看一看;今晚上不必來了。明天上午,再碰頭。” 於是師弟二人同車,先送了蕭家驥,古應春才回家。跟胡雪岩相見自


    有一番關切的問訊;然後才跟張醫生親切相敘,這樣就快到了晚飯時分了。 七姑奶奶找個機會將她丈夫喚到一邊,商量款客;她的意思是,如果


    在家吃飯,加上一個李得隆,隻有三個人,未免清冷,不如請張醫生上館子,


    “最好是請他吃花酒。”她說。


    “花酒總要請他吃的。不過,你怎麽知道他喜歡吃花酒?”“不但吃花酒, 最好還替他尋個好的;能夠討回去的。其中自有道理,回頭我再跟你細談。”


    “我也不管你搞什麽鬼!照辦就是。”古應春又說,“有句要緊話關照你, 千萬要當心,不能在小爺叔麵前透露;不然不得了——。”


    “急煞人了!”七姑奶奶不耐煩了,“到底是啥事,你倒是快說呀!” 縱然如此知妻莫若夫,貿然說出杭州的變化,以七姑奶奶的性情,先


    就會大驚小怪,滿不住人,因而又先要關照一句:“你可不要叫!杭州失守 了;王雪鬆不知存亡,十之八九殉了節。”


    七姑奶奶倒沒有叫,是半晌作不得聲;接著也跟蕭家驥那樣,熱淚滾 滾,閉著眼睛說:“我好悔!”


    “悔!”古應春大為不解,“悔什麽?”


    “我們也算幹親。雖說高攀,不敢認真;到底有那樣一個名分在。看了 困在杭州等死,我們做親戚的一點不曾盡心,隻怕他在地下也在怨我們。”


    “這是劫數!小爺叔那樣的本事,都用不上力;你我有什麽辦法?隻有 拿他的下落打聽清楚,果然殉了節,替他打一場水陸,超度超度。”


    七姑奶奶不作聲,皺緊雙眉苦苦思索——遇到這種情形,古應春總是 格外留神;因為這是七姑奶奶遇到疑難,要拿出決斷來的時候。


    “你先陪客人出去。能早回來最好早回來。再打聽打聽王撫台的下落。” 她說一句,他應一句,最後問說:“張先生住在哪裏?”“住在我們的


    家。”七姑奶奶毫不遲疑地回答,“這幾天著實還有偏勞他的地方。” 古應春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反正對這位郎中要格外巴結,他


    已能會意的;因此,安排在最好的番菜館“吃大菜”,在那裏就叫了兩個局。


    張醫生對一個“紅信人”艷春老四,頗為中意;古應春便在艷春院擺了個“雙 台”,飛箋召客,奉張醫生為首座。客人無不久歷花叢,每人起碼叫兩個局,


    珠圍翠繞,熱鬧非凡;將個初涉洋場的張醫生弄得暈頭轉向,然而樂在其中 了。


    席間閑話,當然也有談時局的;古應春正要打聽杭州的情形,少不得 要細細追問。


    據說杭州城內從十一月二十以後,軍心就已瓦解了;最主要的原因, 還在“絕糧”二字。廿四那天,在一家海貨行,搜到一批木耳,每人分得一


    兩;廿五那天又搜到一批杭州人名“鹽青果”的鹽橄欖,每人分得五錢。於


    是外省軍隊,開始大家小戶搜食物;撫標中軍都是本省人,在杭日久,熟人 甚多,倒還略有羞恥之心,壓低帽簷,索糧用福建或者河南口音;當然,除


    去搜糧,還有別樣違犯軍紀的行為,這一下秩序大亂,王有齡帶領親兵小隊, 親自抓了十幾個人,當街正法。然而無救於軍紀,更無補於軍心。


    這時還有個怪現象,就是“賣錢”;錢重不便攜帶,要換銀子或者銀洋, 一串一串的銅錢,公然插上草標出賣,當然銀貴錢賤。這是預作逃亡之計,


    軍心如此,民心更加恐慌,這時相顧談論的,隻有一個話題:長毛會在哪天 破城?


    到了十一月廿七,守城的官軍,決定死中求活,第二天黎明衝出艮山 門,殺開一條血路,接引可能會有的外援。這雖是妄想,但無論如何是奮發


    自救的作為,可以激勵民心士氣,有益無害。不想到了夜裏,情況起了變化, 士兵三三兩兩,縋城而下;這就變做軍心渙散,各奔前程的“開小差”了。


    據說,這個變化是有人從中煽動的結果。煽動的人還是浙江的大員:


    藩司林福祥。 林福祥帶領的一支軍隊,名為“定武軍”,軍紀最壞,而作戰最不力。


    而林福祥則頗善於做作,專幹些毫無用處的花樣;又喜歡出奇計,但到頭來 往往“賠了夫人又折兵”,因此頗有人懷疑他已與長毛暗通了款曲。說他曾


    與一個姓甘的候補知府,到長毛營盤裏議過事。


    這些傳聞雖莫可究詰,但有件事卻實在可疑;王有齡抓到過一個奸細 名為徐宗鰲,就是林福洋保舉在定武軍當差的營官。王有齡與張玉良在城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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