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我們別盡說廢話啦。


    “好吧。你喜歡說什麽就說什麽吧。”


    “別這樣別扭。除了你,我沒有別的知心人了,今兒晚上我的情緒特別壞。”


    “你有邁克。”


    “是的,邁克。可他的表現好嗎?”


    “啊,”我說,“看到科恩就在旁邊,總想和你在一起,實在使邁克太難堪了。”


    “難道我還不知道嗎,親愛的?請別弄得我的情緒比現在更壞啦。”


    勃萊特急躁不安,過去我從未見過她這樣,她的目光避著我,朝前往牆上看。


    “想出去走走嗎?”


    “好。走吧。”


    我塞上酒瓶遞給管酒吧櫃的侍者。”


    “讓我再喝一杯,”勃萊特說。“我的精神很不好。”


    我們每人喝了一杯這種和潤的淡味白蘭地。


    “走吧,”勃萊特說。


    我們一出門,我就看見科恩從拱廊下走出來。


    “他一直待在那邊,”勃萊特說。


    “他離不開你。”“可憐的傢夥!”


    “我不可憐他。我本人很討厭他。”


    “我也討厭他,”她打了個寒噤說。“我恨他這樣哭喪著臉地忍受痛苦。”


    我們挽著胳臂,沿著小巷,避開人群和廣場的燈光向前走。街道又暗又濕,我們順著它向城邊的城防工事走去。我們路過一家酒店,燈光從店門射出,照在黑暗、潮濕的街道上,忽然樂聲大作。


    “想進去嗎?“


    “不。”


    我們在城邊穿過濕漉漉的草地,登上城防工事的石頭圍牆。我在石頭上鋪了一張報紙,勃萊特坐下來。平原上是一片黑暗,我們能夠看到山巒。高空中刮著鳳,駕著白雲掠過明月。我們腳下是城防工事中漆黑的掩體。身後是樹木及大教堂的陰影,一輪明月襯托出城市的黑色剪影。


    “別難受,”我說。


    “我難受極了,”勃萊特說。“我們別作聲。”


    我們向原野望去。長列樹行在月光下顯得黑呼呼的。進山的公路上閃著一輛汽車的燈光。我們看見山頂上古堡裏射出的燈光。左下方是河。雨後河水上漲,平靜的河麵昏暗無光。兩岸伸延著黑糊糊的樹林。我們坐著眺望。勃萊特直視前方。突然她打了個寒噤。


    “冷了。”


    “想回去?”


    “從公園穿過去。”


    我們爬下石牆。天又陰了。公園的樹林裏很暗。


    “你還愛我嗎,傑克?”


    “是的,”我說。


    “就因為我是不可救藥的,”勃萊特說。


    “怎麽啦?”


    “我是不可救藥了。我被那個小夥子羅梅羅迷住了。我想我愛上他了。”


    “如果我是你,我決不會。”


    “我控製不住。我算完了。我心裏麵折騰得慌。”


    “別進行下去。”


    “我控製不住。我從來就控製不住自己。”


    “你應當到此為止。”


    “怎麽能呢?我頂不住。摸摸看?”


    她的手在哆嗦。


    “我渾身都在這樣哆嗦。”


    “你不該進行下去。”


    “我沒有法子。反正我是完了。你沒看出來?”


    “沒有。”


    “我要做一件事。我要做一件我真心實意想做的事。我已經失去了自尊。”


    “你大可不必這樣做。”


    “唉,親愛的,你別難為我了。那個天殺的猶太佬纏著我,邁克又那樣肆意妄為,你想叫我怎麽受得了?”


    “確實。”


    “我不能老是這樣喝得醉醺醺的啊。”


    “是啊。”


    “哦,親愛的,請你待在我的身邊。請待在我身邊,幫我度過這一關。”


    “那當然。”


    “我不是說這麽做對。雖然對我來說,這樣做是合適的。上帝知道,我從來沒有覺得這麽下賤過。”


    “你要我幹什麽呢?”


    “走,”勃萊特說。“我們去找他。”


    在公園裏,我們一起摸黑沿著樹下的礫石路走,鑽出樹林,穿過大門,走上通往城裏的大街。


    佩德羅·羅梅羅在咖啡館裏。他和其他的鬥牛士和鬥牛評論員們同坐一桌。他們在抽雪茄。我們進去的時候,他們抬頭看我們。羅梅羅向我們微笑並欠身致意。我們在屋子中間的一張桌子旁坐下。


    “請他過來喝一杯。”


    “等一等。他會過來的。”


    “我不能朝他看。”


    “他模樣看起來很帥,”我說。


    “從來我就是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我了解。”


    “我真覺得自己是個壞女人。”


    “得了,”我說。


    “我的上帝!”勃萊特說。“女人吃的苦頭好多啊。”


    “是嗎?”


    “唉,我真覺得自己是個壞女人。”


    我向那張桌子望去。佩德羅·羅梅羅微微一笑。他跟同桌的人說了句話就站起身未。他走到我們桌子邊。我站起來同他握手。


    “你來一杯好嗎?”


    “你們必須陪我喝一杯,”他說。他用眼神請求勃萊特允許,才坐下來。他禮貌很周到。但是他不停地抽那支雪茄。這和他的臉龐很相稱。


    “你喜歡抽雪茄?”我問。


    “哦,是的。我老愛抽雪茄。”


    抽菸給他增加了幾分氣派。這使他顯得老成。我留心看他的皮膚,既幹淨又光滑,黝黑黝黑的。他顴骨上有一塊三角形的傷疤。我發現他在注視勃萊特。他感覺到他們之間存在某種溝通。勃萊特伸手同他握手的時候,他準該感覺到。他非常謹慎。我想他已經很有把握,但是他要做到毫無差錯。


    “你明天上場?”我問。


    “是的,”他說。“阿爾加貝諾今天在馬德裏受了傷。你聽說沒有?”


    “沒聽說,”我說。“傷勢很嚴重?”


    他搖搖頭。


    “不要緊。這兒,”他攤開手掌說。勃萊特伸手掰開他的手指頭。


    “啊!”他用英語說,“你常給人看手相?”


    “有時候看。你不介意嗎?”


    “不。我很樂意。”他把一隻手攤開平放在桌子上。“告訴我,我會長生不老,還能成為百萬富翁。”


    他仍然非常斯文,但是他更自信了。“瞧,”他說,“從我手上看我命裏有牛嗎?”


    他大笑起來。他的手非常秀氣,手腕很細。


    “有成千上萬頭牛哩,”勃萊特說,現在她的情緒完全正常了。她看起來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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