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弄琴,她來了!她終於肯走出來當麵同我對質。我知道,真相就要大白了,我不害怕聲討,我怕的隻是不明不暗的糾纏。


    我站起身,將那道黃色的符咒在火苗上燒毀,平靜地說:“許弄琴,我知道你死得不甘心,但我是無辜的,你為什麽要纏著我不放?”


    火苗又抖了幾抖,仿佛是一個人在搖頭。接著白牆上又出現新的映象,那是一個男人,他在調製一杯飲料,接著把它端給了先前的那女子……


    我驚異,忍不住出聲問:“那男人是誰?”


    那是誰?根根直立的短髮像毛刷子一樣,身形偉岸,微微弓身時仿佛一座山……


    我的心收緊起來。可是,不可能的,那是不可能的呀!


    女子端起了杯子,我本能地感到危險,脫口而出:“不要喝!”


    可是影子裏的許弄琴聽不到我的呼喊,她接過杯子,喝下了那杯水。然後她站起身,想走近那男人,但身形忽然搖晃起來,不得不扶住桌子,接著坐倒在椅子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那男人站起來,他的手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條繩索,當著那女子的麵把繩子係在樓梯扶手上……


    “不!”我驚叫,心痛苦得幾欲停跳。我知道,這是我在代她而恐懼。


    這一刻,我深深地理解了許弄琴的悲哀與憤怒。太殘忍!逼著一個人清醒地親眼目睹死亡之神的來臨,聽著死神的腳步越來越近卻無力抗拒,這是慘絕人寰泯滅人性的一次謀殺。


    是的,是謀殺!有人要殺她!是誰?為什麽?


    我憤怒,可是無能為力,隻有呆呆地站在當地,眼睜睜看著那男子從容地結好繩套,然後抱起女人把她的頭往繩索裏套去,女人軟弱地搖頭,可是沒有一絲力氣,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厄運逼近,她想喊,可是繩索已經扣上了她的脖頸,她發不出一絲聲音……


    蠟燭火苗劇烈地抖動著,宣洩著極度的憤怒,福馬林的氣味潮水一般地湧進。我本能地用手護住脖頸,仿佛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份勒緊和窒息。


    不!不!不!我忍不住叫起來:“原來你是被人殺害的!你不是自殺,是謀殺!”


    就在這一剎,蠟燭“撲”地滅了,白牆上的影像戛然而止。而我跌坐在地,被這驚人的新發現震呆了!


    幸福愛人和紅顏知己


    天一點點地亮了。


    而我徹夜未眠。


    許弄琴的死亡真相讓我從心底裏感到寒意,我打電話給無憂:“你可以馬上來一趟嗎?”


    無憂很快來了,帶著新出爐的麵包和牛奶。


    我大喜,立刻接過來狼吞虎咽。同鬼魂的交談耗盡了我的力氣,這個時候,最需要的就是一頓飽餐。


    吃飽了,我滿意地撫一下肚皮:“謝謝你,無憂,你真是善解人意。”


    她微笑:“昨晚一夜沒睡?”


    我點點頭:“你的方法很管用,我現在終於知道弄琴魂為什麽老纏著我了,她是被謀殺的,可是我的供詞令她含冤莫白,所以她恨我。”


    無憂驚訝:“你真的招來了許弄琴的魂?”


    “是的。”我將昨晚的整個經過對她細細訴說,“她在白牆上演出了一折皮影戲,清楚地告訴我,是鍾楚博殺了她。”


    “鍾楚博?!”無憂震驚,臉色蒼白起來,“沒想到真會有招魂這回事……不過,要說謀殺,在我心裏,也早就有些懷疑了,有一件事,也許我應該早一點告訴你:以前,我同許弄琴曾經有過一次深談,她親口告訴過我,鍾楚博要殺她。”


    “什麽?”我越發驚訝。


    無憂的臉色越發蒼白,緩緩地說:“許弄琴告訴我,鍾楚博早已經不再愛她了,又嫌她多事,所以一直想殺她。當時我並不相信,因為我發現她的神智不太正常,隻當是她神經過敏。可是後來回頭想一想,很多細節聯繫起來,就覺得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是苦於找不到證據……”


    “這些事,當初你為什麽不說呢?”


    “說什麽?說我懷疑鍾楚博殺妻?證據呢?”無憂嘆息,“連警察也找不到蛛絲馬跡,我又怎麽能單憑一次對話作為疑點呢?”


    我有些明白了。難怪上次無憂提醒我說許弄琴好像特別容易出意外,而鍾楚博每次都出現在事發現場。原來是這樣!


    到了這個時候,我已經清楚地知道,是鍾楚博,隻能是鍾楚博!他一直圖謀殺死自己的妻子,可是一再失手,又怕引起警方懷疑,所以不得不暫停計劃。直到那天約我出來,終於找到機會騙許弄琴喝下安眠藥,然後在她無力反抗之際將她吊死,製造自殺假象。而後又借我的證供逍遙法外。


    換言之,我作了一次偽證。是我的供詞令鍾楚博詭計得逞,而又置身事外。我是他殺妻滅跡的幫凶,不折不扣的助紂為虐。試問許弄琴的鬼魂又怎能不對我恨之入骨呢?


    可是,那天我的確是同鍾楚博在一起的呀,他怎麽會有時間回家去殺妻的呢?我想起許弄琴喝的那杯水……那天鍾楚博從茶館把我接走之前,曾親手替我斟了一杯茶……一定是他在茶中作了手腳,所以我一上車就睡著了……然後他又趁我睡著之際回家去殺了許弄琴,再回到車上等我醒來,誘使我作了假證供……


    可是,作案手法雖然很清楚了,作案時間呢?連警察也說,我睡著的那一點點時間根本不夠他回家殺妻再回到海濱公園來。而且,我們還有那一張華表下的合影可以作證明……也許,鍾楚博讓我陪他在華表下合影根本就是預謀好的一步棋局,為的就是取得一份時間物證……


    我一點點地回憶發生在那個日暖風清的春天下午裏的每一個細節。


    水無憂的“鬆風”包間裏,我同無憂在批駁一本關於紫砂陶壺的狗屁名著,忽然鍾楚博打電話找我,接著他來了,大家一起喝了一輪茶,然後我上了他的車,我睡著了,再然後我們來到了海濱公園,經過華表時我們合拍了那張照片……


    我想得頭疼,忍不住抓住無憂的手央求:“無憂,你那麽聰明,又旁觀者清,一定可以替我找到答案,你幫我,你幫幫我!”


    “我幫你,我一定幫你!”無憂連聲答應,“琛兒,但是現在,你不要再多想,你已經很累了,趁天亮,先好好睡一覺吧。等睡醒了,腦子清楚了,說不定就會想出辦法的。”


    我終於睡了許久以來的第一次好覺。


    當我醒來,聽到客廳裏傳來輕快的談話聲,中間夾著爸爸爽朗的笑。


    是什麽令他們這樣開心?我推門走出,一眼看到正坐在沙發上的以然,看到我,他立刻站起身,關切地問:“琛兒,你好些了嗎?”


    媽媽歡天喜地地說:“琛兒,你總算醒了,以然已經來了好久了,我本來想叫你,以然就是不讓。”


    我不知道媽媽為什麽這樣高興,是因為我醒了還是因為以然的到來。保住這樣一個雞肋女婿是值得如此高興的一個理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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