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別在於,人......人是......"湯喜根也忍不住了:


    "二小姐,你的勇敢無畏,我和老方都是極敬佩的,可你剛才的話也太......太絕了!你在租界的洋房裏住著,二十年不事敵,也有飯吃,而一般民眾早就變成枯屍朽骨了!"


    方鴻浩接著道:


    "是的,鬥爭要講求方式方法,也要理智!我相信,隻要機會一到,s市民眾都會重新拿起刀槍的,日本人用武力征服了這座大都市,卻無法用武力征服民心!"


    蘇萍未被說服,還想再和兩位事過敵的朋友爭論下去的偏在這時,艙門的過道上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著灰西裝的年輕人一路張望著從艙門前穿過。年輕人剛過去,盤查的偽警和印捕便跟過來了。


    湯喜根碰了碰蘇萍的手臂緊張地道:


    "那"那個穿灰西裝的年輕人我認識,我......我在大戲院見過的,是偽警官!"


    蘇萍"哦"了一聲,把臉孔轉向艙門口,沒瞧見那個穿灰西裝的年輕人,倒瞧見了匆匆走過艙門前的偽警、印捕。


    走在頭裏的一個偽警,手持自鐵皮話筒,邊走邊嚷,忠告旅客:


    "檢查尚未結束。請各位切勿隨意走動,以免發生不幸之誤會......"


    這麽說,危險尚未過去。蘇萍的心又拎了起來......


    周遠山看見王學誠時,身邊的水警和印捕也看到了。


    是水警先看到的。當王學誠出現在二等客艙過道時,水警高喝了一聲"站住",王學誠偏裝作沒聽見的樣子,大步流星地走丁。


    水警二話沒說,率先追了上去。


    周遠山隻愣,馬上敏捷地作出了反應,也箭一般射了,山去。


    向王學誠身邊跑時,周遠山還心存幻想,還希望自己的追趕對象不是王學誠。在他看來,王學誠是機警過人的,做下這麽一樁驚天動地的大事情之後,決不該、也決不會公然出現在這艘外籍輪船上。王學誠此時此刻應該呆在黃增翔的秘密據點裏蟄伏起來。


    卻不料衝到那人身後,扭過肩頭一看竟真是王學誠。王學誠呆了,臉色蒼曰。


    周遠山也呆了,一時真不知該怎麽辦才好,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把自己的同誌和朋友抓起來,交給日本人,可當著水警和印捕的麵,又不能明目張膽放王學誠走。


    急由生智,周遠山狠狠地踹王學誠一腳,將王學誠踹倒在地:


    "媽的跑?住哪兒跑?不知道在檢查麽?"印捕操著生硬的中國話抗議:


    "這是莢籍船隨便打人不可以"


    周遠山指著倒在地上的工學誠,信口道:


    "你們不知道,這人足......足個拆白黨!別看他西裝皮鞋穿著,偏是個拆白黨,上個月就詐了我二百塊。"


    又將臉孔轉向王學誠:


    "怎麽樣,你也有栽到老子手裏的時候吧∥王學誠真機敏,馬上大喊冤枉:


    "老總,您弄錯人了^,肯定弄錯人了!"


    "錯不了,你不是那個賣大腿小報的訪員麽?不是姓劉麽?""兄......兄弟不姓劉,兄弟姓趙,叫趙仁義,在一家商行做事,老總您看,這是兄弟的通行證,這......這是船票"


    周遠山接過通行證和船票,隻掃了一眼,即裝進了自己的口袋裏。


    水警以為周遠¨耍官報私仇。一把將王學誠提溜起來:


    "你先生不要去香港了,跟我們到警察局走一趟吧。都他媽維新時代了,還敢做拆白黨哼!"


    周遠山一驚,不知所措。


    倒是王學誠反應快,一把拽住周逛山的手,裒求道:


    "老總,行行好,那......鄧二百塊兄弟連本和利,一起還你!兄弟這回無論如何不能去警察局,兄弟有要事,要......要給吳老太爺的布廠進批洋紗......"


    周遠山有了下台的台階,這才定住了神,對那水警和印捕道:


    "沒你們的事了,你們繼續查吧!我跟這小子去去就來。"水警很熱情:


    "我們一同去,好好查查這小子。"


    周遠山衝著身邊的印捕努了努嘴,示意水警注意國際觀瞻,爾後,又俯在水警耳邊說了句;


    "老兄放心,少不了你的煙錢!"水警會意地笑了;


    "你老弟快去快來!""那自然"


    水警拍了拍周遠山的肩頭,叉握著白鐵話筒吆喝著下到了底艙。周遠山則推搡著王學誠爬上了上層船艙。


    進了王學誠所在的艙間,關上門,周遠餘悸未消地抱怨道:


    "你怎麽這時候在船上?要是碰上了曹復黎或行動組其他人昨辦?"


    於學誠苦苦一笑:


    "不在船上,我又能在哪裏?他媽的曹復黎算計我,黃增翔也算計我!我真擔心黃增翔會向你們告密"


    "沒人告密,隻是例行檢查!""那你們咋都參加了?"


    "曹復黎認定是你幹的,隻有我們認識你,所以,把我們派出來了!"


    "曹復黎現在何處?""就在港區稽查處!""狗娘養的,戴先生遲早會收拾他!"


    王學誠罵畢,又握住周遠山的手道:


    "遠山兄,謝謝你了!今天若不是你冒死相救,隻怕我王學誠真要栽到曹復黎手裏了!"


    周遠山感慨地道:


    "倒是要謝你才是,你老兄大智太勇,在這麽險惡的環境中完成了除奸大計,為戴先生為我們的團體爭了臉我這個同學要謝你,國家、民族也要感謝你呢!"


    繼而,周遠山又問:"你還會回來麽?"王學誠點了點頭。周遠山叫道:


    "好隻要你老兄回來,兄弟一定抵死追隨,把黃增翔、曹復黎這幫狗雜種好好拾掇、拾掇!"


    說這話時,周遠山就相信,未來擁有輝煌前程的,不是黃增翔,也不是曹復黎,而是王學誡。昨夜台拉斯克路十四號痛快淋漓的兩斧子,已確定了未來王學誠在軍統s區的地位,隻怕此次離別之後他再也不可能以平等的同學身份和王學誠共事了。就算他沒被曹復黎拖累下水,還留在戴先生的團體裏也沒這個資格。


    益發感慨起來。覺著命運太捉弄人,幾個月之前,他們匆匆趕往激戰中的s市時,都還是無名小卒。現在,王學誠一舉成名他卻稀裏糊塗地背叛了團體,成附逆的漢奸,想想真是不可思議。


    王掌誠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拍著胸脯道:


    "遠山兄,你放心,隻要重圊s市,兄弟頭一個來找體,你的情況我最清楚我會在戴先生麵前為你說話的!"


    他真誠而又謙恭地向王學誠道了謝--從今天開始,他必須在王學誠麵前學會謙恭爾後。又謙恭地把通行證和船票還給王學誠匆匆告辭。


    臨走,王學誠說了句:


    "遠山兄,得想法盡快結束檢查呀!"周遠山不由自主個立正:


    "是:我叫他們馬上結束"


    廣播喇叭響了,船長宣布,中英雙方的聯合搜查已告結束,維多利亞女王號在延遲十二小時又三十分後,即刻開航。


    船艙裏的人激動起來,都不再說什麽了,極一致地想到和s市的最後告別。大家全走出船艙,擁到了甲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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