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這條街,是厲思寒自出娘胎以來的最大恥辱。那些被她救助過,視她為俠女的地方百姓,全圍在街邊看著她被人用鐵索押走,議論紛紛——


    “咦,這不是厲姑娘麽?”


    “雪衣俠女!她怎麽會……”


    “是呀,她以前在發大水後出錢救了不少難民,是個大好人呀!”


    “哎呀,聽說那些錢是偷的,有好幾萬兩呢!”


    “那就難怪了!我知道鐵麵神捕可從來不抓錯人。”


    “哎,你也不能這麽說。你家當初被水沖了,還是厲姑娘資助了你五十兩呢。”


    “喂喂喂,要是我當時知道這是偷來的錢,我也不會要的。”


    “哼,少充假正經了。”


    “……”


    厲思寒在這一片議論中心亂如麻。她一向以為自己所作所為乃是替天行道,公道會自在人心中,可沒想到連自己資助過的老百姓也這麽說!


    她真做錯了,她真不過是個賊麽?


    那一刻的刺痛,遠甚於被鐵麵神捕追捕之時。


    淚盈於睫。可她卻反而把頭抬得更高,義無反顧地出了這條街。


    泉州府衙終於到了,鐵麵神捕把厲思寒交給幾名差役看守,自己先進入府中告見知府楊守城。楊知府也正在為久懸未破大案傷腦筋,如今聽說人犯已捉拿歸案,自是心花怒放。當下不管三姨太熬的湯剛端上來,便立即擊鼓升堂。


    “呔,把人犯帶上堂!”楊知府一聲令下,左右唱和聲中,一身白衣,長髮披肩的厲思寒被帶了進來。她揚著頭斜看著知府,微微冷笑,倔然不跪。


    差役上來對她的腿彎一陣亂踢,厲思寒運功護身,自穩立不動。


    楊知府無計可施,大為尷尬。正在忙亂之間,鐵麵神捕雙手輕彈,兩道指風破空而起。厲思寒輕哼一聲,立時蟀跪於地。她雙膝劇痛,心知被隔空點了穴道,不由恨恨抬頭看了看端坐一邊的鐵麵神捕。


    楊知府籲了口氣,心下不禁大為著惱,一拍驚堂木:“大膽刁民,居然公然為盜,竊取巨額銀兩,雪衣女盜,你可知罪?”


    厲思寒哼了一聲,並不答話。知府大怒:“來人哪,掌嘴!”左右一聲應和,立時有一名如狼似虎的差役上前來準備動手。厲思寒閉目揚頭,麵色不屑,她正待著大耳光從天而降,突聽一個聲音喝止:“且慢。”


    “神捕有何見教?”知府誠惶誠恐。


    “在下扭脫了此人下頷,故無法答話,大人不必動怒。”一隻手伸過來輕輕捏住她下頷一推,她立時又一陣劇痛,她又恨恨看了那鐵麵人一眼。


    “那好,本官再問你,雪衣女盜,你可知罪?”楊知府又問,心下一邊驚奇於她有如此美麗的麵容,心下癢癢的。


    厲思寒冷冷道:“本姑娘做事無愧天地,不知有何罪?”


    “大膽!”楊知府一拍驚堂木,怒斥,“你一年前洗劫泉州五家富戶,盜銀十七萬兩,你可認罪?”


    厲思寒笑笑,傲然道:“不錯,一人做事一人當。這十七萬兩銀子,正是小女子拿走的。爽快點,畫押結案吧!”


    在堂上所有人都不禁一怔:這個女盜竟如此爽快!楊知府看著她姣好的容貌,心下連叫可惜,遲疑了一下,便命人取過判詞。厲思寒畫完押,把筆一扔,回頭看著坐在一邊的鐵麵神捕,冷笑:“恭喜神捕又立新功!”


    鐵麵神捕的目光驚電般地落到她身上,厲思寒全然不懼,與他冰冷嚴厲的目光對峙,毫不退縮。


    鐵麵神捕的目光稍稍波動了一下——這女盜的目光竟如此純澈堅定!沒有絲毫的怯畏陰暗,光明坦蕩得如一池碧水。一個女盜,居然會有這種目光?


    被拖下堂之時,厲思寒還是不甘示弱地盯著鐵麵神捕,卻發覺他正在低頭沉思著什麽。


    “神捕多日勞累,下官特意收拾了一處雅舍,請神捕安歇。”楊知府上前客套。


    “不必了。”鐵麵神捕方從沉思中驚起,一擺手,起身淡淡道:“在下隻不過一個捕快,隻要與府中一般差役公用一個房間便可,知府不用多費心。”


    泉州城上空冷月高懸,他在柔軟的錦繡被褥裏輾轉未眠。


    ——那麽多年的餐風露宿,反而有些不習慣在這樣舒適的地方入睡。


    漆黑的夜裏,他睜著一雙比鷹隼還銳利的眼睛,在夜中看著什麽——他一直在深思著白天在公堂上看見的那雙純澈堅定的眼睛,感到深深的疑惑。


    如果不是心地善良、胸懷坦蕩的人,又怎會在自己的注視下尚有這樣的目光?可那個兇狠驕橫的女子,明明是個綠林大盜!她憑什麽還這樣理直氣壯?


    這時,隔壁傳來了輕微的走動聲,兩個人從窗下走過。


    一個聲音抱怨:“三更半夜的,又輪到老子去守監了。這當差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什麽時候有鐵麵神捕那麽威風就好了!”


    ——他在黑夜裏眨了眨眼睛,原來是差役要輪班了麽?


    另一個也疲乏不堪的聲音接道:“小子你想得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模樣!不過……我想今晚咱哥們倆是用不著去當值了……嘻嘻,對吧?”


    他笑得淫猥,另一個恍然大悟:“對了!今天那個小妞可真是靚女啊!這下知府大人又有甜頭可以嚐了——咱們還去當值幹什麽,睡覺去吧!”


    兩人嘻嘻哈哈笑了一陣,腳步到了門口又轉了回去。


    隔壁的黑暗中,那雙眼睛突地煥發出了比刀鋒還厲還冷的光芒!


    ※※※


    昏暗的牢獄裏,隻有火把在燃燒。


    厲思寒已停止了反抗,雙手上的鐐銬和雙腿穴道的受製,讓她幾乎已動彈不得。她也沒有喊人,因為她明白喊破了嗓子也不會有人來救的,說不定隻會讓這個衣冠畜生更瘋狂!


    她一停止反抗,那雙手更肆無忌憚地撕扯她的衣物,那個人壓在她身上,氣喘籲籲地道:“小美人……你……你隻要從了我,一定……饒你死罪,從輕發落……”


    那雙髒手一接觸她的肌膚,她全身都忍不住在顫慄!


    她在心中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要怕,不要怕!最多當成被瘋狗咬了一口罷了——可在她一遍遍為自己打氣之時,前所未有的恐懼、絕望和恥辱也在一步步向她逼來。


    恍惚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十一歲因偷了塊燒餅而被人團團圍住大打出手之時——一樣的恐懼、無助與羞恥,是在以後九年中她始終揮之不去的惡夢。


    “滾開,你這個畜生,滾開!”她終於忍不住厲聲大喊,拚死反抗著加諸在身上的淩辱。可那人卻象八爪魚似地纏住了她,一雙手仍在撕著她已不蔽體的衣物。


    她稍稍把舌尖放在了牙齒之間……


    突然,她隻覺身上一輕,那個壓在她身上的傢夥向後直摔了出去!


    “楊知府。”那個人一字一字道,聲音冷冽如冰,“這麽晚了,還在監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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