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第一?”朱公子聽到那已冷得完全不象思寒的語聲問,“那弱蘭又排第幾?”


    “也排第一呀,”金承俊朗朗一笑,輕聲安慰這個少年時最好的夥伴,“隻不過另起一行而已。你想,朋友和愛人是不能比較的,對吧?”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


    “你走吧,”厲思寒突然開口,聲音悽苦而又淡然,“以後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你說什麽!”金承俊聲音這才變了,“小丫頭,別鬧脾氣了!”


    “我不是什麽小丫頭!我早說過了的!”厲思寒有些暴怒地衝口,稍稍停了一下,才又道:“我不會甘心隻做你的朋友的,如果還跟著你,每次看到弱蘭我都會覺得生氣,以後不知道又要鬧多少場——我找了你九年,也累了。承俊兄,既然這樣,還不如就當作不認識罷。”


    “小……思寒!”金承俊的語聲中有真真切切的心痛與不忍,為她那句“承俊兄”。


    “你走吧!弱蘭是不是病了?那天你上街抓的藥還沒拿回去呢。你放心,我最討厭就是牽扯不清的人,”厲思寒淡淡道,驀地緩緩低聲道——“你若無心我便休。”


    “好丫頭!”朱公子幾乎忍不住要為她喝起彩來,“有骨氣啊!”


    腳步聲走遠後,林中又靜了下來。


    然後又過了很久,他才聽到很低很低的哭聲,還雜著分辨不清的低語和啜泣。


    “這倔丫頭哭得可真傷心。”朱公子也不由嘆了口氣——這,是她的初戀吧?第一次失去所愛的人,便會是這樣的痛苦。就像他當年……


    秋後的午陽照著他的臉,熱辣辣地疼。他伸了個懶腰,坐起了身。


    “誰?”一聲厲喝,一道白光迎麵疾射而來!


    “你有沒有搞錯?”朱公子百忙之中罵了一句,足尖絲毫不怠慢地在石上一點,整個身子如離弦之劍般擦著劍尖向後避了開去。他的身形快如閃電,居然避過了這猝及不妨的一擊!


    待得他緩了口氣,隻見一丈開外的溪石上一個白衫少女手彈長劍,冷然又無不敵意的斜覷著他,淚水還沒幹的眼睛裏帶著殺意。


    “又是你?朱公子好身手,怎麽會當街摔個大馬趴,這會兒又來鬼鬼祟祟聽人壁角?”厲思寒目露殺氣,冷冷譏誚。


    唉,這女孩兒方才一派天真純善,此刻一拿劍,可真兇得象個女殺手!朱公子心道,可懶懶倚樹站著,嘴上卻不輸分毫:“厲思寒厲姑娘,我想是你搞錯了,要知道,這玄武門外郊區樹林可是官地。你自然可以來這兒談情說愛,在下也自然可以來這兒曬曬太陽睡個午覺,誰也犯不著誰,是吧?又怎麽能叫‘鬼鬼祟祟聽人壁角’?至於‘當街摔個大馬趴’,那是在下自己樂意當眾表演,與我的‘好身手’斷然無關。”


    他一口氣說完了這羅羅嗦嗦一大堆後,居然還不忘笑嘻嘻加上一句:“至於你方才不分青紅皂白對我意欲謀殺,在下也就不告官了。要是一告官啊,那乖乖的鐵麵神捕在京師一聽,‘我的小丫頭’那‘千嬌百媚’的腦袋可不保了!”


    厲思寒早已聽得不耐,可目光已然少了幾分敵意,明白這個油嘴滑舌的貴公子顯然對自己沒有敵意。


    “諒你也不敢!”她冷冷拋下一句,“錚”地一聲收劍歸鞘,回身就走,欲走時她又回身,故意裝出一臉殺氣,冷冷警告:“給我記住,要是你對別人說了今天你在這兒聽到的話,我……我一劍殺了你!”


    說到最後一句,她臉上已經泛起了紅霞。


    畢竟還是個女孩子家,她厲思寒在江湖上也算是赫赫有名,如果被人知道了自己被多年苦戀的人親口拒絕,這個臉可就丟得大了。


    “放心,事關一個姑娘家的名聲,在下有幾個腦袋,敢在人後亂嚼舌根?”朱公子仍是懶懶道,可眉目間的神氣卻鄭重之極。


    厲思寒心下釋然,又不由暗生感激,一抱拳翩然就走,走了幾步又想起什麽似的,回身問:“你叫什麽名字?”


    朱公子意外的怔了怔,高貴慵懶的臉上露出了尷尬之色。


    “若不方便說,那就算了。”厲思寒不再多問,又轉身欲走。


    “不不不,”朱公子忙忙解釋,浮現出一絲苦笑,“不是不便。隻是……隻是在下之名,實在……實在讓人見笑。”


    “咦,你叫什麽?”厲思寒倒是越發好奇起來。


    朱公子長揖到地:“表字屹之。”


    “屹之?”厲思寒念了一遍,怔征問,“好名字呀!有什麽……”


    朱公子苦笑,提醒:“可在下……姓朱。”


    “朱屹之,朱屹之……”厲思寒猶自怔怔念了幾遍,突然大笑出聲,笑得彎下了腰,指著朱公子說不出話來,隻反反覆覆叫著他的名字。


    朱公子苦笑,每個人想通了後都有這種反應,隻是這個女孩兒的反應未免也太大點。


    “豬一隻?對不對,就是豬一隻!”好不容易緩過了氣,厲思寒歡呼似地叫了起來,滿臉雀躍,“你叫‘豬一隻’!哈哈哈!”


    那甜美的笑厴在她方才悽苦而冷漠的臉上綻開,宛如百花在冰川中怒放,讓人看癡了。其實,她孩子氣時遠比冷靜時可愛。


    朱屹之也不生氣,隻微笑著欣賞她的歡樂。


    好不容易收住了笑,厲思寒打量了一下這個從一開始她就不太注意的人。


    名貴的衣料,精緻的手工,左手中指有漢玉斑指一枚——嗯,是個富貴人家出身;目中神蘊內斂,右手掌心指節略為粗糙——是個武林高手,還習慣用右手;天庭飽滿,直鼻劍眉,英氣勃勃,卻又帶著一絲玩世不恭……他到底來這個荒郊野外幹什麽?難道真的是來曬太陽?


    隻略為一瞥,厲思寒腦子已經迅速地轉起來。經過剛才那麽一鬧,性格開朗喜歡結交江湖朋友得她,已有點想結交這個花花大少了。但當她一低頭,瞥見了他腰上一枚玉佩,目光陡然大變!


    “天下承平之佩?”她冷冷問,目光又恢復成了冰冷與敵視,明白了他的身份,“姓朱?……哼哼,朝廷走狗!”


    這一次,她反身而走,頭也不回。


    “厲姑娘!”朱屹之不由脫口喚道,可隨即又倚回了樹上,閉目嘆息了一聲,右手除下那枚玉佩,看了看收入懷中。實在是不該把這個東西露出來呢……可是,那個小丫頭的眼睛也太尖了一點吧?不愧是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盜。


    在無人的時候,他那平日花裏胡哨,油頭滑腦的氣質完全不見了,目中浮動的隻有決斷和沉穩,將玉佩捏在手裏,眼神轉換——


    他究竟是誰?


    “公子。”突然有人在身後喚道,是那個名叫小丁的青衣童子。


    “小丁。”他收回了遐想,蹙眉問,“曹尚書他們怎麽沒來?出事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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