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金碧輝怔了怔,脫口問。


    狻猊看著北方天際,緩緩道:“昨日深夜,接到內應飛鴿傳書:承德太子猜忌七皇子顏白,已動殺心!大約在今日,便要找機會、借叛軍之手殺了他——”


    金碧輝聽得呆住,想起承德太子平日溫文從容的舉止,脫口道:“胡說!不會的!”


    狻猊冷笑,看向沈鐵心,看見他臉色鐵青,卻沒有出言反駁——這位身經百戰的將領,顯然也知道此事不但完全有可能,而且可能性有多大!


    狻猊扶舷揚眉:“事如救火,昨夜消息傳到之時我們幾個商議,老大老二當即分兵北上。老二繞過曄城直奔龍首原,解救妹夫——老大則回海上由離江深入境內,反抄四皇叔後方朝豐!隻留下我則押糧草繼續沿運河而上,來和你匯合。”


    金碧輝怔怔看著三哥慎重的神色,再看看沈鐵心鐵青的臉,手慢慢握緊,說不出什麽。


    “小妹……你要記得:即使老二去得晚了來不及,即使、即使你成了寡婦……哥哥們不會扔下你不管的。”狻猊的手用力壓住她的肩膀,重重晃著她,眼神憐惜。


    然而,看見妹子的眼神驀然空了下去,他心下一驚,連忙安慰:“一定來得及!老二動作向來快,一定來得及趕到龍首原的!你別怕……別怕!”


    “我……我不怕。”金碧輝喃喃自語,眼神卻慢慢凝聚了起來,銳利如針,“我才不怕!”


    她驀的一掙,脫出了狻猊的手,退開幾步,從船舷上一翻,跳上河岸。揚頭看著兄長:“三哥!把你的龍馬借我!我要去曄城!”


    ※※※


    “唰”,在那支玄鐵長箭射來之時,顏白身子即刻後仰,然而凜冽的勁風還是刺得他頸中生疼,他身子在鞍上後仰,然而坐騎卻絲毫不停,一直飛速奔向敵方中軍。


    他身子還未直起,隻聽半空又是兩聲勁嘯,知道孫知泉的鐵箭竟是不間歇的射到,心中登時有豪情湧起。他反手拔劍,看準了箭的來勢,劍鋒順著鐵箭箭杆一路刮下,發出刺耳的聲音。


    “叮”的一聲,一股大力湧來,他隻覺手腕一震,箭的尾羽已經觸碰到了劍刃。


    箭的去勢已緩,他手腕翻起,迅速扣住了那支箭,不等第四支箭射到,他一聲清嘯,抓起鞍邊的弓,便是一箭反射孫知泉。


    孫知泉看見這一箭來得並不見如何迅疾,便揮鞭擊去,然而,這箭中所蘊的力道居然有些怪異,一擊之下竟沒有擊落,隻是偏了偏,在將軍臉上擦出一道血痕。


    便是這麽一阻,那一行鐵騎便已近了數十丈。


    看見當先的一騎如飛奔來,劍氣如霜,所向披靡,孫知泉擦去了頰邊的血跡,冷冷下令:“傳我將令,調集兩百弓箭手,給我攢射顏白!其餘來人,一律不用管!”


    “得令!”身邊傳令官匆匆而去。


    孫知泉重新舉手,再招了一位傳令官近前:“號令左右兩翼圍合,切斷他們的歸路!”


    “得令!”


    日近正午,然而太陽被昏黃的塵土淹沒,龍首原上,隻有大風呼嘯。


    孫鐵箭的眼睛冷厲了起來——今日,他就要將這個號稱十年來縱橫間無人能相抗的雪崖皇子,在亂軍中斬下首級來!


    然而,左右兩翼方才一移動,顯然是明白了對方的意圖,那銀白鎧甲的騎士立刻發出了號令,剩餘的幾百鐵騎明顯加快了速度——從一開始起,這區區幾百騎人馬就表現出了準確的策略:雖然是急速的前進,然而隊形卻絲毫不曾渙散。


    人馬雖然不多,而且在前進中不斷有所損耗,但是集中在一處卻顯示了令人驚訝的力度——就仿佛是一支利劍,撕開了大軍的口子,直刺心髒!


    孫知泉看見前方旗幟紛亂,呼叫聲此起彼伏,知道對方正在急速的接近。而一旦沒入了己方的陣形,原先調用來的弓箭手便絲毫沒有用武之地。他重新拿起了箭,喝令:“前方人馬,給我讓開!”


    士卒們在將令下紛紛讓開,退出了一道空隙,孫知泉重新看到了那個白袍長劍的青年,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弓拉開。


    ※※※


    距離已經是漸漸接近,陡然間,顏白從馬背上躍起,足尖連點周圍幾個士卒肩膀,幾個跳躍,已經搶近了數丈,落入了敵方陣中。


    在他身形躍起的瞬間,把握到了絕好的機會,孫知泉順著他身形的軌跡,連珠的射向半空中無可借力的白衣人!


    玄鐵箭帶著勁風,直射顏白的雙肩和心髒。


    顏白揮劍盪開當先射到的箭,然而箭上巨大的力道還是扯得他向上掠起的身形一滯,在剎那間,另外兩支已經射到,他伸足在略低的箭上一踏,順勢躍起,伸手想捏住另外一支的尾羽,卻已經慢了半拍。


    “噗”的一聲,那支玄鐵箭釘入他腰間。


    白袍上登時綻放出鮮紅的花朵。


    孫知泉大笑,更不遲疑,搭弓一連串的射去,然而陡然一怔——他方才不過是低了一下頭去抽出箭來,抬頭在漫天翻飛的旗幔之間、就驀的失去了那個白袍白甲的影子!


    估計了一下最後射中顏白時、他們之間餘下的距離,陡然心下知道不好,立刻策馬往回便走,然而忽然聽到耳邊有風呼嘯——


    他驚駭的回頭,看見年輕的白袍將軍仿佛從地底冒出來一般,劈手一劍殺了一個騎兵,將屍體推下馬背,自己坐了上去,順手撈起那個騎兵的長槍,抬手投了過來。


    孫知泉一生自矜箭術,然而此刻居然來不及舉弓,眼睜睜的看著那杆投槍呼嘯而來。


    “楊定,你可瞑目。”


    在長槍紮入體內的瞬間,孫知泉驀的聽到有人輕輕嘆息了一聲。他的眼睛因為痛苦而凸出,忽然間,他發出了垂死的大笑。


    “沒想到!沒想到我……我還是死在你手裏……”他咳嗽著,看著顏白在亂軍中掠到,雪亮的利劍抹向他頸間,他隻是大笑,“不過你、你也別想活著回去!——你兄弟出賣了你!”


    “胡說。”根本不遲疑,顏白一掠而到,手中長劍冷冷切斷了敵將的咽喉,他的手隨即探出,抓住了頭盔上的紅纓。鮮紅的血噴湧而出,頭顱從軀體上斷開,然而,居然還保持著大笑和幸災樂禍的表情。


    顏白一擊得手,長劍盪回,擋開往他身上招呼的長槍。將敵將的首級掛在鞍邊,撥轉馬頭,準備迅速返回。


    然而,他的眼睛陡然凝滯了——


    曄城!曄城的門……關了!


    皇兄……皇兄!


    九、血玄黃


    金碧輝騎著龍馬,沿著運河跑得臉色發白。


    她伏身鞍上,冬季的冷風從頭頂刀般切過去。金碧輝“呸”了一聲,吐出吹到嘴裏的髮絲,厲聲大喝:“駕!駕!”她已經顧不上愛惜三哥這匹舉世無雙的寶馬,狠狠用馬刺一下下紮向馬後,駿馬負痛,跑的四蹄騰空。周圍的景物呼嘯掠過,已經延綿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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