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院子,金碧輝卻驀然橫了他一眼,忽然恨恨道:“顏白,我真的……真的想揍你!”那一瞬間,她眼睛裏的光芒雪亮,宛如一頭雌豹。雪崖皇子一驚,然而轉瞬臉上卻是苦笑——那才是她該有的反應吧?


    然而,他並沒有其他的退路,隻有上前低聲道:“好吧,是我不對,你盡管來出氣。不過,求你不要讓運糧援兵的事情作廢,好麽?”


    “那是你入贅的條件,是不是?”金碧輝驀的笑了起來,“你費了那麽大力氣,忍了那麽多氣娶了個女金吾回來,不就指望那個麽?——可惜,偏偏一時不慎被我撞見偷情,生生把這個把柄落在我手裏。”


    顏白臉色居然依舊沉靜,他低頭看著妻子,英俊的臉上有複雜的神色,嘆息般的道:“好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見長孫太子妃。我會好好對你。”


    他的手落在她的肩上,不顧她正怒氣逼人,將她擁入懷中。金碧輝怒視著他,然而那樣文氣的手力道卻是驚人,她一個踉蹌、來不及掙紮便跌入他的懷抱。她惱怒的伸手想推開她的丈夫,然而攬住她肩膀的那隻手卻穩定的如同鋼鐵。


    雪崖皇子抱著她,眼睛看著窗外的冷月,卻有複雜而痛苦的神色:“好吧……我再也不見她了。我們、我們或許還是可以好好在一起的。”


    那是她的新婚丈夫第一次擁抱她。然而她的眼中,卻淚水漸湧。


    ※※※


    金碧輝第一次發覺原來他那般的瘦,完全不同於表麵上看上去的豐神俊朗,肩上突兀的鎖骨甚至硌痛她的臉。或者,那是多年來的重擔壓瘦了他的骨。


    “放開手,不要折辱我!”咬著牙,金碧輝眼睛裏有桀驁的神色,她的頭被他用力按著、靠在他肩膀上,她說出的每一句話帶出的氣息吹動他鬢角的髮絲,然而她的聲音卻是硬朗而不容反駁,“方才那樣的情況下,我也沒有藉機折辱你,是不是?”


    有些錯愕地,雪崖皇子低頭看著新婚妻子,金碧輝正抬著頭狠狠瞪著他,眼裏的神色卻不似平日那般,而是複雜的看不到底。那瞬間,仿佛感到了什麽不可侵犯的力量,他的手下意識的一鬆。


    金碧輝的頭驀的從他肩膀上抬起,窗外的月光照在她明艷的臉上,濃密的長睫在眼睛裏投下濃濃的陰影。她的聲音忽然不似平日的飛揚活躍,而帶了深深的嘆息:“顏白,其實你的氣度心胸我一直敬佩。你是一個好人,所以無論怎麽說、我不想讓你太難堪……但是……”


    她頓了頓,轉頭看著窗外,那裏,冷月下,似乎有霜華緩緩落下。


    “你心裏是看不起我的,是不是?”金碧輝驀的笑了笑,然而眼神卻是冷厲的,然後轉過頭,定定看著丈夫,點點頭,“不錯,我出身卑下、不能識文斷字,又沒有好性兒——但是,這樣你就以為我沒有腦子嗎?……你看不起我……你一直看不起我!我怎麽能嫁給這樣的人——所以……”


    她的下顎倔強的揚起,眼睛裏麵卻淚水漸湧,傲然道:“我不要你了!”


    七、驚變


    內堂中,氣氛有一些奇異的凝滯。


    今日一早,承德太子便派人來邀弟弟和弟妹喝茶,雪崖皇子看看妻子,金碧輝也是心照不宣的咬咬唇角:已經過去兩天了,承德太子恐怕要藉機提一下糧草和援軍的事情。


    她隻是和丈夫一起默不作聲的各自坐著,她眼睛裏光芒閃了閃。


    “天越來越冷了啊……”內堂中,秘製桫欏香的縈繞,承德太子沒有與他們夫妻寒暄了幾句,朔風簌簌吹著窗紙,望著天空中寒雲紛亂的卷著,太子忽然喃喃說了一聲,“無塵今日一早起來就說身子不舒服,恐怕是受了涼了。”


    “糧草也該置辦的差不多了。”然而,不等他再說第二句,金碧輝眉頭一蹙,單刀直入的觸及話題核心,“我昨日接到飛鴿傳書,爹已經勸動了昶帝,現下鍚國已經在招集兵馬,第一批糧草冬衣已經由禎城沿運河送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大家放心。”


    聽見這樣的話,承德太子似乎沒有鬆一口氣的表情,和身後的徐太傅交換了一下目光,眼神微微一變。有些沉吟的,看著手中的茶盞,麵色似乎有一些不解和奇異。


    許久,徐太傅才欠了欠身,仿佛是請示太子般的問道:“糧草是大事,誰去迎了那幾個商人籌集的糧草才好呢?”


    太子妃親製的雲棲茶碧綠清盈,然而,看著茶,金碧輝卻是半口也喝不下去——想來,長孫無塵也是怕見了麵尷尬,所以幹脆託病不出了。許久,她有些突然的開口:“我今日就從城北沿河而下,去迎了他們來。”


    “這種事自然有人去辦,弟妹如今貴為王妃,何必親自勞動?”承德太子勸。


    然而金碧輝似笑非笑的搖搖頭:“不,那幾個商人欠的是我的債,別人去他們未必買帳——不用把我當什麽大家小姐看,碧輝可是有名的‘女金吾’,太子難道不曾聽說過麽?”


    承德太子陡然語塞,不知道為何這個女子話鋒又變得如此淩厲,訥訥半晌。然而身邊的徐太傅眼底卻閃了閃喜悅的光,脫口道:“嗯……這樣、這樣也好!”


    “但是你一個人去,也不大好。”終於,雪崖皇子開口,說了今日的第一句話。他的眼睛看在妻子身上,然而眸中的神色卻有些複雜。


    金碧輝看了丈夫一眼,淡淡道:“有什麽不好?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


    “帶點人隨你去。”雪崖皇子聲音卻是溫文淡定,然而同樣不容反駁,“早點回來。”


    金碧輝驀的笑了起來,看著丈夫:原來,他並不是擔心她的安危,而是怕她一去不復返,背棄了援助的承諾。


    “好吧,隨你。”她忽然間有些心灰意懶,淡淡說了一句,“反正我下午就啟程。”


    承德太子一直隻是聽著——其實,一直以來,他都是聽著七弟幫他安排打點一切大事,雖然雪崖每次都是詢問他的意見,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太子一定沒有不答應的。雖然是一母同胞,但是排行第七的小皇子無論在武功還是謀略方麵,都遠勝長兄。


    然而,這一次,承德太子卻出乎意料的開口了:“是啊,還是帶些人去比較好——弟妹要是萬一遇到什麽不便也有照應。”


    太子說到這裏頓了頓,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太傅。徐甫言卻看了雪崖皇子一眼,插口道:“軍中勇將莫過於七弟,但是七弟卻不能擅離——這樣,就派沈副將軍當了這次的壓糧官、多帶些精兵良將跟弟妹一起去迎運到的糧草,如何?這樣七弟你也稍微可放心了。”


    雪崖皇子怔了一下——沈鐵心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心腹愛將,讓他跟著金碧輝去,他的確放心不少。


    ——如今,無論對於曄城、還是整個軍隊來說,萬萬不能失去這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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