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人看了都哈哈大笑的說:"到底,猴子還是猴子."小猴子聽了很傷心,才悟到自己是一隻猴子,於是跑回森林找它的同伴,可是它的動作太像人,同伴已經完全不認識它了.


    花的生命


    在一次演講之後,一個聽眾問我:"林先生在演講裏一直叫我們愛護生命,可是演講台上擺滿了鮮花,難道花不是生命嗎?為什麽我們愛護動物的生命,不能愛一朵花的生命呢?"


    確實,花也是一種生命,以佛教的觀點看來,生命可以分成兩種形態,一種是有情的生命,一種是無情的生命.


    凡是有生死的都是生命,即使是一朵花.一技草、一粒石頭,也都是生命,但是有情的生命除了生死之外,有三種特質:


    一是有情感,有情愛的感受,例如會因情感的遭遇歡喜或悲傷、快樂或痛苦.


    二是有情慾,有情愛的欲望,為了滿足這種欲望,企圖.追求和奔波.


    三是有情識,有情愛的見解,思想和意識,希望自己的情愛圓滿,達到理想的境地.


    我們如果傷害有情感、有情慾、有情識的眾生,它立刻就會受到巨大的痛苦,例如我們如果把一隻貓的頭砍斷擺在講台上,那隻貓立刻失去魂魄,看到的人也會感覺非常恐怖.


    但是花是沒有情感、情慾、情識的生命,它被剪來插在花瓶,並不會立即有巨大的痛苦,它依然會美麗的開放,一直到凋謝的時候.


    理論上,真正愛惜生命的人,要珍惜一朵花、一枝草、一粒石頭的生命,但是更急迫的是去愛那些有情感、有情慾、有情識的眾生,以這種感同身受的愛,來開展我們內在愛的品質、慈悲的品質、柔軟的品質.


    如果我們不能愛護有情的生命,又如何能疼惜那些無情的生命呢?


    花,以生命作為奉獻,使我們感受到生活的美麗,讓我們也願自己的心如花一樣美麗,來慈愛一切的生命,這樣,一朵花的生命也就有了無比的價值.


    鐵路便當


    哥哥的孩子來台北玩,要回鄉下去,我送他去坐火車.


    在車站裏,侄兒突然說:"叔叔,等一下可不可以買一個鐵路便當,我很愛吃鐵路便當."


    "那有什麽問題?"我立即跑去買了一個鐵路便當,讓他在火車上吃.


    看著自強號的火車開遠了,我自己也買了一個鐵路便當,坐在月台的鐵椅上吃起來.


    從我離開家二十七年來,世事變化無常,隻有鐵路便當是少數始終不變的事物,永遠是一塊排骨、一個滷蛋、一塊豆幹、幾片蘿蔔幹,不同的隻是從鐵盒、竹片盒,變成了紙盒.


    連便當的味道,也幾乎沒有變.


    吃著鐵路便當,使我陷進了回憶.


    從前在台北念書,因為家境不寬裕,為了減輕父母的負擔,坐火車返鄉總是搭普通車,嘰嘰叩叩的從台北開往南部,要十幾個小時才會抵達高雄.吃飯時間到了,我就買一個鐵路便當.


    我總是很小心,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那個便當,深怕很快吃完了,就不能品嚐便當的美味了.


    由於我曾那樣深深的沉入那滋味,鐵路便當的回憶深刻到即使是閉起眼睛,也立刻能聞到那種香昧.


    有一次,我和父親搭火車到台北,吃飯的時候,爸爸一口氣吃了兩個鐵路便當,令我大吃一驚,沒想到爸爸的食量這麽大,整天在田間做著粗重勞碌的工作,能吃到鐵路便當已經是很大的享受吧!


    我看著爸爸喜歡和專注的吃相,竟深深的動容,專心的看爸爸的臉,爸爸被我看得不好意思,說:"這鐵路便當真好吃,我吃兩盒還不太夠呢!"吃完了,爸爸對我說起,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從南洋被遣送回台灣,在基隆登岸,從基隆坐火車返回南部的家鄉,一路上滴水未進,更不用說是便當了.


    "想起當時,如果能有一口飯吃,就會跪下來叩頭謝恩了!"爸爸說:"現在每次吃鐵路便當,都非常的感恩和滿足,覺得人應該珍惜這種福報呀!"想起當時爸爸說的話,突然有幾隻小麻雀從天而降,在我的腳邊跳來跳去.


    咦!莫非這些麻雀是要來分享我的便當嗎?


    我把一些飯粒灑在地上,小麻雀邊跳、邊叫、邊搖尾巴過來搶食,它們那樣熱烈的吃著叫著,好像也能享受便當的美味!


    這世上的眾生,都是為了品味更美好的生活而存在的!那美好生活並不是一種追尋,而是品味眼前的事物,即使是小小的便當,也可以有很深的美好經驗.


    現在,我多麽希望能再買兩個鐵路便當給爸爸吃,然後我們一起坐火車奔行過廣大的田野,可是,這微小的心願,也不可得了.


    山道上的小蟲


    清晨登山的時候,在山道階梯上,看見一隻被人踩扁而黏在地上的小蟲屍體,我把它拾起來放進草堆與泥上,說:"怎麽這樣不小心,下輩子但願你往生善處."從此,我登山的時候特別留意"看腳下",幾乎每天都會看見蝸牛、毛蟲、金龜子緩緩的爬過石階,我總是把它們拾到草叢裏去,告訴它們:"小心不要再來石階了,人的腳是不長眼睛的."


    在把小蟲移走的時候,我會想到禪宗關於"看腳下""活在當下"的教化,不隻是教我們安住於此刻,也是在教我們細心的生活.一個人惟有從那種細心中,才可能生起覺察的智慧和微細的慈悲心.我想到佛陀的前生曾是一個慈悲的人,經典上說他"踐地惟恐地痛",走在土地上都擔心把地踩痛,如果有這麽微細的心行,怎麽可能踩到石階上的小蟲呢?


    在佛教的戒律裏,出家人每到夏天要"結夏安居",除了安心辦道之外,因為夏天的小動物很多,一不小心就可能踩死一些小蟲,所以古代的出家人在夏天的時候,常常三個月不出寺門一步.


    曾經有一位出家師父,夏天夜裏在寺院附近散步,突然踩到一個軟軟的東西,啪噠一聲裂開了,他心想:"糟糕,一定是踩到夜晚出來覓食的蛤蟆了!"這個師父不敢細看,慚愧自己犯了殺生的戒律,當場就逃回廟裏.夜裏愈想愈忤悔,想到那隻蛤蟆可能是懷了孕的母親,憂心了整夜睡不著覺,心想:明天一定要把蛤蟆的屍體厚葬,並為它念一堂經才好.


    第二天天剛亮的時候,這位法師就跑去昨夜踩死蛤蟆的地方,一看不禁笑了起來,原來,他昨夜踩破的是一個茄子.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人應該懷著細膩、謹慎、慚愧的心來走路和生活,路上的蛤蟆可能是懷了孕的媽媽,路上的小蟲何嚐沒有父母妻子呢?


    我們要疼惜生命,二定要融人、體貼別的生命的心.


    有一天黃昏,一個走在森林裏的人,遇見了一隻蜉蝣正在哀傷的痛哭,那人問蜉蝣:


    "你為什麽在這裏哭泣呢?"


    蜉蝣說:"我的太太在今天中午死了,所以我才在這裏痛哭呀!"那人說:"現在已經黃昏,你也很快就會死,何必哭泣呢?"蜉蝣聽了,哭得更傷心.


    那個人不禁覺得好笑,蜉蝣朝生而夕死,中午死和黃昏死有什麽不同,何必哭泣呢?


    於是他就離開了.


    等他走遠了,他才想到,從人的眼光看來,蜉蝣的一生雖是如此短促,中午和黃昏差別不大;可是從蜉蝣的眼睛看來,中午到黃昏就是它的下半生,那下半生也是和人的下半生一樣的漫長呀!因此,他慈悲的走回去看那隻蜉蝣,蜉蝣已經死在黃昏的樹下了,那隻蜉蝣竟以自己的後半生來悼念愛妻,使那個人深深的感動,而親手把蜉蝣埋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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