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寒風依舊在呼嘯,像是饑餓的無形之獸狩獵著。雪花也不再是飄逸的白色精靈,落在身影單薄的行人身上,宛如尖銳的冰刀從臉頰劃過,留下淩冽的寒意和刺痛的印記。


    行人縮了縮身子,將下顎都埋進加長的毛絨衣領中,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都說人是多變的,冬天也是。隻有身處嚴寒之中,才會懷念初冬的溫婉!


    高塔之上,精美的木雕門被小心的推開,身著嚴實的女仆端著熱騰騰的飲品走了進來,本來還算不錯的情緒在看見年輕人後被強行壓了下去。


    她很清楚,這位為冒險家協會奉獻半生的老人對誰都客客氣氣,而年輕人恰好相反,完全沒有年輕人該有的朝氣,嚴謹!


    甚至有些死板!


    “會長大人,您的熱咖啡。”


    尤裏西斯朝她點點頭,女仆會意,放下咖啡,迅速收拾好書桌上已冷的茶具,然後離開。


    以身入局……


    截止到目前為止,所發生的一切看似跟小醜軍團沒有關係,實際卻都沒有脫離他們的預軌!


    聖索沃學院內發生的一切便表明了小醜軍團想讓冒險家協會進入遺跡,入他們布置已久的“局”!後麵因為黑龍而掀起的“勢”同樣如此!


    不管黑龍是因何種原因而進行的殺戮,也不管因為那一段話造成了什麽恐慌和猜忌,總之他們就是利用阿爾瓦帝國對龍族的追殺將矛頭轉移到了冒險家協會的頭上!


    甚至最開始,大陸還有龍族存在的消息也極有可能是小醜軍團傳播出去的!


    畢竟黛洛緹斯的身份已經在遺跡中暴露給了小醜軍團,後續他們也完全可以將黛洛緹斯徹底暴露在大陸的視野中,但他們沒有,唯獨暴露了一個龍族的存在。就跟下達了通緝令,交代了罪犯幹了什麽,卻不說罪犯叫什麽,長什麽一樣,令人迷惑。


    那個時候小醜軍團就在為這一刻做準備?還是他們有另外的打算?


    這種情況下選擇挺進遺跡,好像正中小醜軍團的下懷,但他們沒得選!


    “然後呢?”


    尤裏西斯將熱咖啡推到艾德麵前,自己的學生能想到這一步他自然不奇怪,但如果想不到合適的破局之法,他又如何放心將冒險家協會交給他?


    艾德沉默著,尤裏西斯也沒有催促,靜靜等待。


    “你既然清楚這是小醜軍團的局,我們仍在局中,又該如何走出這盤局?”


    “老師……”他遲疑著,然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抬起頭,直視尤裏西斯那因為操勞而有些混濁的眼睛。


    “我想先知道您的想法。”


    尤裏西斯愣了一下,沒有拒絕。


    “我的想法是,既然這是小醜軍團為我們精心準備的一盤局,我們又何必著急跳進去?”


    “小醜軍團在這消失的百年間幹了什麽,有什麽底牌我們一概不知!既然他們能通過血靈化一定程度上抵抗詛咒之力的影響,那通過一定手段控製黑龍也不是沒有可能,在情報懸殊巨大的情況下,魯莽葬送的可是性命!”


    “既然小醜軍團為我們布置了一盤局,我們也能為他們布置一盤更大的局,實現反包圍!”


    艾德眯著雙眼,“您的意思是……任憑小醜軍團在雲霄海遺跡施為,我們圍而不攻?”


    “比起圍而不攻,我倒是更喜歡守株待兔這個詞。”


    尤裏西斯想了想,繼續說道:“雲霄海遺跡雖然地域廣袤,但北邊是拔地而起的高山,根本沒有穿越的條件,東邊以安西諾鎮為核心,我們也完全有能力實現封鎖,西南邊是更加廣袤的伊巴諾森林,靠近原世界樹遺址,駐紮著阿爾瓦帝國大量軍隊,如果能得到他們的幫助……”


    “但您有沒有想過,想要做到這點難度何其之大!”艾德還是沒忍住插了嘴,“帝國方麵對我們向來抵觸,協會要是沒落他們絕對是利好的一方,想讓他們配合我們行動,那根本……”


    “那也好過讓人無謂的犧牲在遺跡裏!你知道遺跡裏有什麽洪水猛獸嗎?”


    尤裏西斯怒吼,本想著第二批探查隊能從遺跡中帶回什麽有價值的信息,但結果確實一無所獲!


    但就是這種一無所獲才更讓人慌心,這種狀況下,如何讓人相信小醜軍團在遺跡中毫無布置?


    幾十年了,有人說他保守,有人說他心軟,甚至有人說他憐憫,悲觀!這些他都沒有否定,這些都無所謂,隻要有更多的人能從災難中活下來。


    每當有人在他麵前笑稱他為“管家”時,他都會一笑而過,他從來都隻是一個管理者,而並非領導者!


    “但您有沒有想過,從始至終輿論的主導權都不在我們手上!即使成功了也會有人說我們怯……”


    “這些我都知道!”


    尤裏西斯抬手打斷了他,冷靜了一會後,才繼續開口:“現在能說說你的想法了吧!”


    艾德深呼口氣,毫不退縮。


    “那您覺得現在的冒險家協會像什麽?”


    他沒等尤裏西斯回話,自顧自的說著:“您知道的,我來自南北哈格爾之間的一片草原,草原上的牧民大都都會養羊,成群的牧羊在草原上遊蕩,難免會受到狼群的襲擊。”


    “為了驅逐狼群,牧民都會飼養一種叫做金雕的生物,我覺得冒險家協會倒是和它挺像的!”


    艾德低著頭,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


    “後來狼少了,金雕的存在也就變得可有可無。作為“金雕”,您覺得怎樣才能“人”重新認識到它的重要?”


    尤裏西斯不禁皺眉。


    “你想說什麽?”


    艾德重新正視他的眼眸,“我隻是覺得您錯了。”


    “作為一隻金雕,當狼群來襲的時候不但不能驅趕狼群,反而因為害怕狼的反撲而讓人上前協助,這樣隻會讓人越來越感覺金雕的無能!”


    尤裏西斯沉默了。


    “以身入局,也並非要被小醜軍團牽著鼻子走!您覺得在遺跡中,小醜軍團真的能做到掌控一切嗎?”


    “他們做不到的!”


    “聽說阿爾瓦帝國也準備派遣一除龍小隊進入遺跡,這算是預料之外的情況,我也並不相信小醜軍團能控製得了黑龍!同時,這也是小醜軍團為我們,也為當年的埃律西昂院長設的局,既然是局,總有破局之法,難道準他們布局,不準我們留後手?”


    “千年的底蘊,難道還要怕一個百年前就被擊潰的邪惡組織嗎!!”


    艾德頓了頓,“我們需要把水攪渾!不把來自狼的威脅明晃晃的擺在桌上,又怎能讓人重新認識到金雕的作用?”


    尤裏西斯看著他那雙金燦燦的眸子,莫名透過其中看到了少年時的自己。


    “老師……”


    他支愣在原地,直到艾德的聲音再次響起,他才從那澄亮的眸光中收回視線。


    “艾德,你說……我們是正在死亡,還是正在活著?”


    他出生在一個很特殊的部族,在幾百年的時間裏基本沒與外界的人類有過多的接觸,隻通過隔壁的小鎮知道些外界的變遷。


    他們的血脈很特殊,似乎擁有著很強大的力量,代價就是生育能力基本都很弱!而且隻能同族之間繁育後代,與其他人類就像是隔了一個物種,就算能懷上,存活率也極低!


    在以百年為單位的變遷中,他們的族人越來越少,到了尤裏西斯這一代,已經隻剩下廖廖十數人。


    在這種潛移默化的影響下,他們對於死亡的嗅覺格外敏銳,畢竟對他們來說,死亡也就等同於亡族滅種。


    在這種陰影的籠罩之下,整個部族的精神狀態或多或少都出現了問題,不少人都因此染上了疾病,在這樣一個過程中,年少的尤裏西斯聽到了令他記憶猶新的一句話。


    “我們正在死亡。”


    是啊,我們正在死亡,我們注定要死亡,那現在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我們當然正在活著!”


    艾德的聲音傳入耳中,斬釘截鐵!


    他又想起了後來在隔壁小鎮遇見的一位老人。


    “我們正在死亡。”抱著這樣的心態,他觀察了部族中的每一個人,但處於不正常的精神下,仿佛每一個人都是對這句話的完美詮釋,因此他更加堅信這句話的正確性!


    哪怕後麵發生了那樣的事,哪怕有人將他從死亡中拯救出來,他還是相信著這句話。


    直到很多年後的故地重遊,他在隔壁小鎮遇見了一位老人,一位與他同部族的老人。


    老人不同於其他人,明明已經被歲月傷得殘缺,卻依舊精神矍鑠,仿佛充滿了勃勃生機!這是他第一次在同部族之人身上看到與“死亡”相悖的精神狀態!


    他停下來,詢問老人緣由,分享自己的思考與困惑,但疑惑卻沒有得到解答。於是他隨老人住了下來,與老人同吃同住。


    隨著時間的推移,尤裏西斯都沒有從老人口中得到了答案,但他還是離開了,他知道了答案。


    他也不知道是誰告訴他有關“死亡”的答案,可能是街邊的一聲吆喝,可能是碗中夾著糠的粗糧,也有可能隻是天邊吹來的一縷微風……


    “是啊,我們還活著……”


    艾德有些不解的看著麵前自言自語的老人。


    “你很幸運,隻用了一個呼吸便得出了我追尋了十年的答案,但也請記住這個答案,我們都正在活著!”


    “老師……”


    “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放手去做吧,我尊重你的答案!”


    艾德的眸中依舊滿是詫異。


    “感到詫異嗎?”尤裏西斯笑了笑,“我說過的,我隻適合當一個管理者,而不是一個領導者。”


    “您就沒想過我會錯嗎?”


    “錯又如何?難道我就會比你正確嗎?既然我們正在活著,做出的自然就是生命的選擇,對錯也就沒那麽重要了……”


    尤裏西斯拍了拍他的肩。


    “放心去做吧!老師我永遠在你身後!”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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