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灶房步出的白芷正欲行禮請安,卻被皇上輕輕抬手製止。


    “你家主子住在哪一間,指給朕看?”


    她的手指微微顫抖自右向左劃過,最終定格在一間采光不錯的禪房處。


    皇上示意其他人原地等候,自己則邁著沉穩又略顯沉重的步伐行至門外,抬起的手久久沒有落下。


    沒過多久,便聽到屋裏的崔槿汐低聲勸說。


    “娘子昨晚又沒睡好,不如——”


    說話間,門也發出了“吱呀”聲。


    崔槿汐一扭頭,便被門口站著的人嚇了一跳。


    “皇上!”她驚呼出聲。


    背對著門的甄嬛苦笑一聲,低聲呢喃,“皇上?皇上怎麽會來這兒。”


    “主子,真的是皇上,奴婢沒有騙您!”


    驚喜交加的崔槿汐再次喊道。


    甄嬛猛地轉身,呆愣地看著門外的男子,眼中淚水如斷線珍珠般滑落。


    皇上大步上前,毫不避諱地握住她冰涼的小手。


    “高長進,方才甘露寺的姑子說莞嬪是因病搬到這裏才搬到這裏住著的,現下已經大好了,怎朕瞧著還是病懨懨的?”


    “回皇上,奴才也是頭一回跟著皇上來這兒,怎會知道莫愁師太——莞嬪還病著呢?”


    高長進故作不識,這是他們事先商定的策略,以免露出破綻引起皇上的懷疑。


    皇上將甄嬛扶至榻上坐下,銳利的目光轉向崔槿汐:“你方才說什麽?莞嬪昨晚又沒睡好?什麽叫又沒睡好?”


    崔槿汐在甄嬛的搖頭中,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哽咽道。


    “回皇上的話,我們主子當初被人硬說成是肺痛趕出了甘露寺,那冰天雪地的,主子身子又弱,病就更重了。其實這病壓根兒就不是什麽肺癆,而是我們娘子自生育之後月子裏沒有調養好,一直咳嗽著落下的病根兒而已。”


    崔槿汐擦拭掉模糊了視線的淚水,又繼續稟報。


    “本來還說吃著藥到了春天這病也能漸漸好起來,可是娘子自從出宮後一直惦記著皇上和公主,神情恍惚,夜夜睡不好,才拖著沒有痊愈。”


    皇上聽了之後,心疼地將眼含淚花的甄嬛攬入懷中。


    崔繼續和高長進見狀,識趣的關門退出去。


    高長進厲聲對著身後的小太監吩咐,“叫他們全部退後!都在下麵守著,一隻蒼蠅都不準放上來!還有今天的事誰要說出去,就是不要自個兒的腦袋,明白了嗎?”


    跟屁蟲似的小太監連連應聲,“明白了!”


    他又對著身後的一群人不停的低聲驅趕,“快走!快走!”


    做了虧心事的靜白遲疑地望向那扇緊閉的房門,心中忐忑不已。


    “皇上他?”


    高長進冷著臉斜了她一眼,“皇上自有娘娘伺候著,囉嗦什麽?”


    靜白隻得連連稱“是”,滿懷心事的退走。


    高長進見帶來的人已經退下平台,白芷也去了灶房,他上前笑著握住崔槿汐的手。


    “我還未見過你的閨房,不知今日可有幸去喝杯茶?”


    崔槿汐臉色驟變,小聲提醒。


    “皇上就在裏頭,若是出現了意外,咱們誰都討不了好!”


    她見四下無人,便主動勾住高長進的手,溫聲哄勸。


    “長進,待皇上走後,我自會進城去尋你,還怕沒有相處的時間嗎?”


    “好,我聽你的。”


    得到許諾的高長進覺得身上的傷好像都沒那麽痛了。


    該死的蘇培盛!


    自己的“美救英雄”計策沒奏效,見到喜歡的女人投入自己的懷抱,便發了瘋。


    竟然派人在巷子外堵他,一把塵土撒過來,套頭就打。


    除了他的臉外,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好皮。


    高長進這才一見到崔槿汐,便怒從心起,想折騰一下她。


    如今被她這麽一勸,覺得好像也沒那麽吃虧。


    待來日牽著崔槿汐從蘇培盛麵前經過,必定能讓他心生嫉妒,這比打他一頓還要解氣。


    屋裏的甄嬛靠在皇上懷裏默默地流淚,一句話也不說。


    急得皇上輕輕拍著他的背,溫聲安慰。


    “嬛嬛,朕來了!朕來了!”


    “四郎,我等了你這麽久。”


    婉轉幽怨的聲音鑽入了皇上的心間,讓他感到一陣窒息般的疼痛。


    柔則當年難產時,也同他說過類似的話。


    模糊間皇上覺得兩人的影像漸漸重合,他用力地摟緊懷裏的人。


    “你讓朕心痛。為什麽哭啊?”


    甄嬛抬起淚痕斑斑的臉龐,淚眼朦朧地看向“朝思暮想”的皇上。


    “人人都當嬛嬛當年離宮錯到無可救藥,唯有嬛嬛自己知道,也是到了今日才知道,當日這麽做當真是半分錯也沒有。”


    “從前嬛嬛總以為四郎對我是半分情誼也沒有了,不過因為我是朧月的生母,又長得和純元皇後有幾分相似,才要我留在宮中。”


    “嬛嬛這樣傾慕四郎,當初當真是被那句‘莞莞類卿’給傷著了。”


    皇上眼神一深,愛憐的撫摸著甄嬛的頭。


    “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麽呢?”


    他心中暗自歎息,希望甄嬛能像安陵容一樣懂事。


    甄嬛可不知道抱著她的男人在想什麽,她緩緩的低下了頭,摸著手腕上的紅繩。


    “四郎,出宮這些年,嬛嬛無時無刻不在想,假如四郎對我還有一分真心——不,隻要有那麽一點點——嬛嬛便死而無憾。”


    “如今嬛嬛離開四郎已經三年,三年未見,四郎還一直惦記著嬛嬛。剛才聽皇上說嬛嬛因病別居,就從甘露寺趕到淩雲峰來探望。嬛嬛隻要知道四郎對我還有那麽一點真心,這三年的別離又有何遺憾?”


    “假若是早能知道皇上還記著我,嬛嬛願意折壽十年。”


    皇上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感動與愧疚。


    他一把捂住甄嬛的嘴,沉聲道。


    “不許胡說。嬛嬛,甘露寺三年,你的性子柔婉了不少。假若非當初你這般任性、意氣用事,朕又怎會舍得讓你出宮?”


    “你一生下朧月,朕廢去了你的名位,讓你好好思過。假如你的名位還在,又怎會知道出宮以後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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