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走後,餘鶯兒小心翼翼地用沾了涼水的帕子輕輕擦拭著弘曆紅腫起來的膝蓋,生怕弄疼了他。


    “主子,您先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奴婢著就去將膳食端過來。”


    餘鶯兒低著頭將一杯清茶放在弘曆的手上。


    當初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跟在待人和善的四阿哥身邊,漸漸地從他的言行舉止中察覺出他不是一個甘於平凡的人。


    每當皇上帶著人到園子裏避暑,她的心都提了起來。


    直到四阿哥與被過繼的三阿哥發生了衝突,傷了臉,她才找到機會抓住了他的視線。


    臉上有瑕的阿哥注定與大位無緣,且不會遭到其它娘娘和阿哥們的打壓。


    餘鶯兒私心以為四阿哥老老實實的待在暢春園,待新帝登基後若是能獲得親王身份那就是最好的結果。


    可太後的薨逝打亂了他們平靜的生活。


    四阿哥從傳旨太監口中得知皇上宣召他回宮給太後守靈的時候,餘鶯兒看見了從他眼中迸發出的灼人光芒。


    這一次入宮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餘鶯兒輕手輕腳地出了門,小間的泥爐上正燒著滾燙的白粥。


    她熟練地將膳房送來的蘿卜絲倒入鍋裏,攪拌幾下,一鍋鹹粥就好了。


    內務府的那幫子狗奴才見風使舵,一個生母出身低微又被皇上厭棄的阿哥自然不會被人看在眼中。


    晚膳時送來的是一塊餅子、一碗米飯、一碟子幹巴巴的點心和一盤子看不出顏色的蘿卜絲。


    聞著砂鍋裏散發出的鹹香,餘鶯兒將砂鍋端到屋裏。


    餓狠了的弘曆抱著碗就吃,就著溫熱的餅子將一鍋蘿卜絲粥喝得幹幹淨淨。


    他這才將心思放在隨侍之人的身上。


    “鶯兒,你和李玉可用了晚膳?”


    “回主子,奴婢已用過了,膳房做的糙米飯和水煮白菘。”


    餘鶯兒沒有絲毫的隱瞞。


    宮人冬日裏常用的飯食有饅頭、糙米飯和水煮菜三種,完全比不上在暢春園裏的待遇。


    吃不到合心意的膳食,還能讓人從就近的莊子裏送些果蔬。


    餘鶯兒給主子冷水敷了一下膝蓋,就起身收拾碗碟。


    弘曆在她出去之後一拳捶在榻上,在壽康宮守靈之時,他偶然聽到弘曜小聲同淑貴妃嘀咕著,晚膳還想吃素什錦、香菇包子、素釀豆腐盒子和桂花糕。


    可他的晚膳與宮裏的奴才差不多,簡直是欺人太甚。


    早先皇阿瑪登基後,暢春園的奴才因著皇阿瑪膝下空虛倒是不敢對他太過苛刻。


    後來有幸得以進了園子,奴才們對他的態度更是有了大大的轉變。


    直到他被蠢貨弘時毀了臉,狼狽回到暢春園,所有的一切都被打回了原形。


    這些年他私下的苦學和經營的人脈基本上毀於一旦。


    渾渾噩噩過了半年醉生夢死的日子,打小伺候他的李玉說皇上膝下阿哥不到一掌之數。


    且養在後宮之中的孩子易夭折,跪求他不要放棄自己。


    弘曆吹了一夜的冷風,給皇上寫了一封奏折,請求皇阿瑪給他指派一位武師傅。


    雖然宮裏沒有傳出其它的話,但他在暢春園的奴才們是有眼睛的。


    從那之後弘曆就時不時地給皇阿瑪寄家書,偶爾也能得到了一兩封回信。


    逢年過節之前也能得到來自皇宮的賞賜。


    在入宮之前,弘曆想著那樣過一生也不錯。


    隻是見過美人環繞、群臣臣服的皇阿瑪後,弘曆心底的不甘又冒了出來。


    弘曆重重地按了一下紅腫的膝蓋,疼得“嘶嘶”直叫。


    疼痛令人清醒,他開始分析現在的局勢。


    老七腦子有問題,老八一心惦記著吃食,隻有老六看起來還算穩重。


    若是沒了這三位弟弟,皇阿瑪是不是就能看到他的存在了?


    始皇帝蜂準、洪武大帝滿臉黑點、先帝爺滿臉麻子,這三人不都是臉上有缺陷的。


    再多他一個戴麵具的帝王又有何妨?


    弘曆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隻是他的出身始終是一個大問題。


    看來,他要趁著這次奔喪給自己尋找一個有背景的養母。


    出身低微的淑貴妃膝下有兩子,這個人不在他的考慮之中。


    膝下隻有公主的華貴妃和惠嬪娘家倒是有些勢力,但她們二人出自漢軍旗。


    養著七阿哥的敬妃一向深居簡出,不得皇阿瑪的寵愛,這個也不行。


    弘曆數來數去,還是覺得出身大家族的蘭妃最合適。


    他得好好地謀劃一番。


    等了一刻鍾左右,弘曆朝著外麵喊道。


    “餘鶯兒,李玉回來了沒?”


    “主子,奴婢這就去瞧瞧。”


    餘鶯兒久不見李玉回來,心裏已明白了某些事情。


    她拎著燈籠出門沒多久,就在不遠處宮牆的拐角處找到了小聲哭泣的李玉。


    “你快整理一下儀容,這要是被人瞧見,會連累主子的。”


    餘鶯兒小聲的提醒著。


    她猶豫了一下,將帕子遞過去。


    “你不是去太醫院找膏藥嗎?可是碰上了什麽難事?”


    “餘娘子,守門的侍衛說宮門已關,讓明日趕早去太醫院取藥。”


    “奴才說了主子的身份,他們仍舊還是那句話。”


    李玉憤憤不平的吐槽。


    主子爺除了臉上受傷那次,從未吃過這樣的苦。


    “小李子,宮規如此,明早宮門一開,你就去請太醫過來給主子瞧瞧。”


    餘鶯兒輕聲安慰。


    四阿哥沒有母族支持,隻靠著微薄的阿哥俸祿過活。


    小李子沒有銀錢打賞,侍衛的態度自然不會好到哪裏去。


    餘鶯兒進入正廳前在院子內的樹上摸了幾下,團了兩個硬邦邦的雪團子。


    門簾掀起的聲音驚醒了弘曆,他抬眼看去,發現來人是餘鶯兒,又收回了視線。


    握著雪團子的餘鶯兒默默的靠近,一聲不吭的將圓圓的雪團子放在紅腫的膝蓋上滾動。


    “餘鶯兒,李玉人呢?”


    “回主子,他未能替主子尋來藥膏,正跪在門外請罪。”


    餘鶯兒小聲回複。


    她在四阿哥身邊的日子不短,知道他是個陰晴不定的人。


    李玉的無能正是主子不受寵的表現,餘鶯兒不知道四阿哥會是什麽反應。


    她根本不敢替李玉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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