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有個習俗,若有人在年節時去世,通常會將喪禮押後。


    太後從蘇培盛口中得知兒子停靈在莊子裏後,平靜地在小佛堂裏為他念了整整七天的經,孫竹息陪著在一旁燒紙。


    第八日的清晨,滿臉疲憊的太後招來了孫竹息。


    “哀家想邀請皇上一同用晚膳,你命小廚房準備一些從前永和宮裏常做的菜式。”


    “奴婢遵命。”


    主子這七天裏除了誦經外,未曾說過一句話。


    孫竹息原以為太後是憂傷過度,存了要隨著十四爺而去的心思。


    沒想到太後這是想通了,竟然願意主動與皇上修複母子關係。


    替主子高興的孫竹息完全將太後先前的囑托拋之腦後。


    蘇培盛將消息帶到永壽宮時,皇上正在教安陵容下棋。


    “你是說太後請朕到壽康宮用晚膳?”


    皇上震驚地確認。


    自打太後有孕事發後,他再也沒喝過壽康宮的一滴水。


    每次他去壽康宮,撕破臉的母子倆都是不歡而散。


    弘曜輕輕拉著皇上寬大的手掌,眼珠子一轉。


    “皇阿瑪,太後娘娘是弘曜的皇阿嬤,兒臣說得可對?”


    “對弘曜說得沒錯。”


    皇上隨手拭去他嘴角的點心屑,溫聲回道。


    “弘曜問起這個是有什麽想法嗎?”


    弘曜昂著頭不解地問。


    “皇阿瑪,兒臣上回在禦花園裏聽小太監說,最疼愛他的阿嬤去世了,才被後娘送進了宮裏。”


    “他說阿嬤舍不得吃穿,將省下來的用度全部用在了他的身上。”


    “小太監沒入宮前都能日日見到阿嬤,可是弘曜長這麽大隻見過一回皇阿嬤。”


    “皇阿瑪,是不是弘曜不討人喜歡?皇阿嬤才不願意見我。”


    安陵容聽完弘曜說的話,後悔方才不該讓寶鵲將糕點撤下去的。


    若是弘曜有點心占著嘴,他也不至於說出這麽戳心窩子的話。


    安陵容用餘光觀察著皇上的表情,果然臉更黑了。


    皇上沉默了幾個呼吸,抱起弘曜將人放在腿上,耐心地解釋。


    “你皇阿嬤身子骨兒不好,一直在養病,不便見人。”


    “你仔細想一想,你六哥和七哥是不是也沒得到皇阿嬤的召見?”


    弘曜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打消了要跟去壽康宮的想法。


    上回在皇阿瑪的養心殿玩得盡興,小小的弘曜覺得皇阿嬤的壽康宮可能會更好玩兒。


    他聽六哥說過,皇阿嬤曾邀請了所有的兄弟姐妹齊聚壽康宮,隻可惜他沒什麽印象。


    弘曜一直養在安陵容的膝下,她對兒子的行事有些了解。


    看到弘曜沒堅持說要跟著去壽康宮,安陵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如今壽康宮的那位對皇上有著極深的敵意,她可不敢讓弘曜跟著過去。


    “八弟,讀書的時辰到了,咱們走吧。”


    弘瞻覺得弟弟需要教育,隨口胡謅了個借口,上前將窩在皇上懷裏的弘曜拽下來。


    皇上看著滿臉不情願的弘曜沒有反駁,暗自在心裏點了點頭。


    弘瞻小小年紀就有了長兄的風範,人也愈發穩重,是時候給他挑選哈哈珠子了。


    淑貴妃的出身決定了她的眼界,估計也不會有什麽好人選。


    這事兒還得他自己來。


    “蘇培盛,你告訴外頭的侍衛,朕會赴約。”


    壽康宮裏安分守己了七天,皇上也想知道太後是如何打算的。


    申時末,在永壽宮裏用了兩碟子桂花糕的皇上才起身。


    “容兒,外麵天冷,在雪化前別讓孩子們出去,省得染上風寒。”


    “多謝皇上關懷,臣妾明白。”


    安陵容順從地應下,還將人送到了宮門口。


    太後在宮中經營多年,皇上這是怕她喪心病狂地對孩子們出手。


    想必皇上也心裏有數,壽康宮的這頓晚膳怕不是那麽好吃的。


    皇上一踏入壽康宮的正殿,孫竹息就示意門口的宮女傳菜。


    “兒臣給太後請安!”


    “你起來吧。”


    太後和善地朝著皇上一笑。


    “老四,哀家這幾日誦讀佛經有感,覺得從前不該對你太過嚴苛。”


    “今日咱們母子不談其它,就好好地吃頓飯。”


    皇上沒有接話,直接坐在桌子旁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他自己都記不清楚有多久沒與太後同桌吃飯過。


    曾經皇阿瑪還健在時,太後假意留過幾次飯。


    可麵對老十四不善的目光,他根本沒有想要留下的心思。


    再後來他登基後,太後以拒絕接受皇太後徽號來表達對他即位的不滿。


    那之後不超過一掌之數的共同用膳也是太後因老十四或者家族之事來找他。


    “哀家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吃豌豆糕,這是小廚房特意做的,皇上你快嚐嚐。”


    太後說著,將裝著豌豆糕的碟子放在皇上的麵前。


    皇上看了一眼細膩的豌豆糕,自嘲一笑。


    “豌豆糕是七妹最愛吃的點心,她護食,從不讓其它人碰。朕記得當年六弟嘴饞,拿了一塊,七妹傷心了足足小半個時辰。”


    他的話語中透露出對往事的追憶。


    太後的笑意僵在臉上,皇上又指著另外一個碟子。


    “芸豆卷是溫憲妹妹和十二妹的心頭好。”


    “至於這桌上的麻餅、沙琪瑪、火茸酥餅和牛乳茶是誰喜歡的,朕就不說了。”


    “往後您若有事找朕,就直說。朕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渴望母親疼愛的四阿哥了。”


    孫竹息“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請罪。


    “這些菜色是老奴定下的,請皇上降罪。”


    皇上對孫竹息的話充耳不聞,他笑著看向太後。


    “您大費周章地將朕喊來到底所謂何事?”


    太後沒想到皇上的記性這麽好,白白浪費她的一番苦心。


    “哀家生了三兒三女,如今隻剩下你一個兒子。”


    “我就想單純的與你吃個飯而已,不管你信不信,哀家對你沒什麽壞心。”


    “兒臣午膳時多用了些,現在並沒有什麽胃口。”


    太後越是強調,皇上越覺得她很不對勁。


    他細細打量了太後一眼,發現今日的太後明顯是精心裝扮過的,血紅的口脂襯得她臉色極為蒼白。


    “皇上你連這點麵子都不願意給哀家嗎?”


    太後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厲聲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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