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就沒有擔驚受怕,盼著我們平安回來的親人嗎?


    就算我們真是孤家寡人,也不是王老伯遇事就溜之大吉的理兒。


    慕漁踱到王老伯跟前,緩緩繞著他轉,道:“你上了年紀,生活確實不易,可當初難道不是你自己要來侯府做工的嗎?”


    哦,來侯府便隻為掙錢,不想保護自家的主子?


    要是侯府上下都這麽想,那慕老夫人她老人家也好,馮氏也罷,還能信哪個下人?


    這樣的人,絕不能再待在侯府。


    得先給頓棍子吃,再轟出去!


    “沒錯!”知書在一旁幫腔,“這種背信棄義的下人,就應該像之前的小淩一樣,找個牙婆直接賣了!”


    “這……”


    王老伯一聽,眼珠子登時一顫。


    連忙望向人群中的周管家,之前他答應幫周管家做事,周管家承諾不但給大筆銀子,還保他沒事。


    周管家親口答應的,做不到,他就把周管家指使他害四丫的事全抖摟出來!


    王老伯這一瞅,周管家頓時心裏開始發毛。


    原本嘛,王老伯隻需按南苑的二夫人的安排,在幾位小姐回府時,故意惹惱四丫的馬,把她好好嚇一嚇,也讓大家見識見識四丫驚慌失措的樣子。


    可萬沒想到,碰上黑衣人,王老伯居然腳底抹油了。


    王老伯那時也是急中生智。


    上次在清圓齋,他就暗地裏對四丫下手過一次,這次周管家又讓他來……


    王老伯年歲大了,心事跟著沉了,為了家裏那些娃兒,他免不了憂慮,怕自己露餡兒,惹得漁小姐起疑。


    思來想去,與其等漁小姐察覺出不對,倒不如趁亂,讓那群黑衣人替他解了這圍!


    誰成想,黑衣人堆裏,漁小姐竟能全身而退!


    周管家暗暗歎了口氣,事已至此,為防王老伯漏底,隻能搭把手了。


    主意一定,周管家連忙朝王老伯使眼色,暗示他多向慕老夫人求求情。


    人多眼雜,老太太又好個麵子,王老伯隻要把那苦楚演得真真切切,老太太心一軟,或許就可以網開一麵。


    王老伯心領神會,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慕老夫人嚎啕大哭。


    “老太太,我該死!真不該撒腿就跑!可當時啥也沒想,純是本能反應!跑回來我就後悔了。


    我也不敢提啥條件,就衝倆小姐平安歸來,求您大人有大量,饒我這一回。


    老太太您也知道我的難處,發發慈悲,念在我伺候侯府如此多年的情分上,別讓我無家可歸啊!


    以後,再苦再累的活兒,我都二話不說,幹!隻求老太太饒了我這一遭!”


    王老伯邊哭邊不停地磕頭。


    不一會兒,額頭上就磕破了皮,鮮血滲出,順著臉頰滑落,染紅了整張臉。


    王老伯因長年勞作,頭發已斑白。


    紅與白的鮮明對比,讓周圍的人無不感到他淒涼之極。


    說實在的,換作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遇到那麽多的黑衣人,第一反應也是逃。


    這麽看來,似乎也不能太苛責王老伯。


    畢竟,人之常情。


    周管家在侯府這麽多年,對慕老夫人的脾性摸得門清。


    她好個麵子,又總想讓人覺得她是菩薩心腸,聽了王老伯這一番哭訴,老太太的眼眶也泛了紅。


    “你……先起來吧……”


    這話一出,罰不罰的,已是手下留情了。


    他自己也知錯,加上一大把年紀,自願去幹最髒最累的活,已是不小的懲罰。


    他那憨傻的兒子,的確也離不開王老伯的照料。


    “祖母——”


    慕漁皺著眉頭,還想說什麽。


    “漁小姐!”


    但這次,慕老夫人卻打斷了她,“得饒人處便饒了人,他既知錯,你還咄咄逼人不成?”


    那語氣,那神色,好像王老伯壓根兒沒幹過壞事,好似從頭到尾都是慕漁不對。


    老太太盯著她,又道:“你得明白,這世上有黑白分明的是非,還有情理二字。”


    真相已明,王老伯也認了錯,這事就此打住也行了。


    真要把這麽一個老人攆出侯府,她忍心嗎?


    小小年紀,心胸竟這般狹窄,對下人冷酷無情,這等事傳揚開去,京城上下誰人不知她的涼薄之心?


    什麽光明未來,什麽美滿婚事,統統一邊去吧!


    老夫人言辭犀利,王老伯悲泣不止。


    仆人們圍聚周圍,目光不自覺地在慕漁身上徘徊。


    先前漁小姐驅逐阿淩,已在沉香小院人心中留下隔閡,如今若執意趕走王老伯,未免太過令人心寒。


    然而——


    “祖母!孫女還有話要說!”


    此次站出的是慕鳶清。


    她幾步邁至妹妹身旁,緊握其手,一同直麵眾人。


    “祖母,您心懷慈悲,寬容待人,不願深究王老伯之過。但是……”


    慕鳶清上前一步,目光堅定與老夫人交匯,續道:“但是,祖母,孫女鬥膽直言,您寬容王老伯,真的是因為他在侯府勞碌多年,無功也有苦嗎?”


    難道不是因為阿漁欲嚴懲王老伯,大家才選擇寬恕?


    今夜歸至平陽侯府,她已洞察分明,上下人等對阿漁多有不敬。


    無論是守門小廝,駕車馬夫,還是此刻指指點點評議阿漁的仆從,誰又真心視她為主?


    這一切的根由,並非阿漁出身鄉村,而是祖母、母親,乃至父親對阿漁的忽視。


    正是這份忽視,讓仆人們見機行事,表麵順從實則背離。


    並未將阿漁當作真正的主子尊敬。


    這是否對阿漁太過偏頗?


    同為侯府千金,為何阿漁要遭受這般不公?


    若非親眼所見,慕鳶清難以置信,堂堂的平陽侯府的仆從,竟如此勢利眼。


    祖母方才還說阿漁尖酸刻薄,會招致惡名,令侯府蒙羞。


    但她卻認為,侯府眾人如此對待阿漁,才是真正有辱門楣,讓京城其他貴胄之家輕視我們平陽侯府。


    今日在自家順義侯府,沒想到母親也糊塗一時,隻想讓阿漁退讓。


    可母親忘了,可出門在外,咱們阿漁不僅代表自己,也是平陽侯府的象征。


    慕老夫人眉頭微蹙。


    慕鳶清又進一步,嚴肅懇求:“祖母,請三思啊!”


    況且,今日馬車之上,受驚的不隻是阿漁。


    王老伯因疏忽,險些讓她喪命。


    換作往常,祖母必嚴懲不貸,


    哪會給王老伯辯解的機會?


    “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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