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詐勒索?放屁!放屁!”男子的情緒愈發激動,“你們根本就是一夥的,讓開,給我讓開!”他換了一隻手勒住女人的脖子,騰出手裏的尖刀對著警察揮舞起來。


    警察向後退了一步,同時伸手推了推身後的同伴:“你先出去吧。”


    年輕的警察心領神會,招呼著愣在一旁的服務員:“走,大家都出去。”於是一群人便亂鬧鬧地往門外擁去,年輕警察趁機摸出了一個對講機,湊在嘴邊低聲呼叫著:“鬆子北路紅島咖啡店發生劫持人質事件,請求增援,請求增援!”


    “你也出去!”持刀男子指著中年警察喝道,同時他的目光被年輕警察的異常舉動所吸引,禁不住憂慮地皺起眉頭,身體的動作也隨之停頓下來。


    這或許隻是一個稍縱即逝的瞬間,但對於那些身經百戰的來說卻已足夠。中年警察突然一個跨步搶上前,雙手反剪住男子的前臂一扭,那尖刀已應聲而落。他緊接著又一個背跨,把那男子瘦弱的身體淩空拽起,結結實實地摔在地板上。


    重獲自由的女人驚叫一聲,失魂落魄地向著咖啡館門外衝去。


    年輕警察從門外折返回來,他瞪大了眼睛:屋內局勢變化得過於突然,幾乎讓他有些無法接受。半晌之後,他才愣頭愣腦地嘟囔起來:“羅隊,你……你這也太快了吧,我剛叫了增援呢。”


    “趕緊取消吧——趁他們還沒出發。”被稱作羅隊的正是省城刑警隊長羅飛,他一邊說著話,動作絲毫不停,很快便把那男子雙手反剪到背後,用鐵銬子鎖在了一起。


    男子像一隻剛剛拱出泥土的蟲子,拚命扭動著身體,當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再怎麽掙紮也無濟於事的時候,他開始用額頭撞擊著地麵,同時發出一陣陣如野獸般的恐怖低嗥。


    “你幹什麽?!”羅飛也吃了一驚,他連忙強製性地把那男子的脖頸勒起,製止了對方的自殘行為。


    男子“啊啊”地叫了兩聲,終於徹底放棄了抵抗。可忽然間,他又放聲痛哭起來,涕淚交流。


    羅飛和自己的同事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都有些茫然。他們很少看到一個成年男子像這樣的痛哭,就像是全世界的悲傷都壓在了他的身上,全身的血液都要被壓成淚水揮灑出來……


    一個月之後。


    已是春暖花開的時節,明媚的陽光灑向大地,帶來萬物滋潤的美妙感覺。不過即便是在同一片藍天下,也仍然會有陽光無法照耀到的地方。


    遮住陽光的是一圈高聳的圍牆。牆體由半米見方的石料堆砌而成,堅硬、冰冷、巍峨,而牆頭遍布的電網則在陽光下閃耀著陰森的光芒。這堵牆把蓬勃的春意隔絕在外,在體內劃定一片如隆冬般寒冷的孤寂之地。


    牆外是荒涼的城郊地區,四周隻見大片的田地,少有人家。此刻一輛藍白色的警用客車正從田地間的小路上漸行漸進,最終停在了那圈圍牆的正南方腳下。


    一名武警從客車副駕座上跳下來,手持一份公文向著牆內的方向走去,很快有一扇厚重的大鐵門攔在了他的麵前,鐵門旁掛著白底黑子的碩大牌匾:a市第一監獄。


    武警將公文交遞給門外持械的警衛,警衛略略一覽,便指引著他進了不遠處的一個偏門。大約十分鍾之後,大鐵門緩緩打開,那武警從牆內走出,又上車坐到了副駕室裏。在上車的同時他說了句:“手續辦好了,送到第四中隊重監區。”


    “好勒。”駕駛員一邊應著,一邊扭頭往身後的車廂瞥了一眼,目光中透出同情與幸災樂禍相交雜的神色。然後他掛檔起步,駕車向著圍牆內駛去。車後傳來“哐”的一聲悶響,卻是大鐵門又重新閉合在一起,再次隔斷了牆外的陽光。


    車廂內,兩名全副武裝的武警看押著八名囚徒。囚徒們剃著光頭,各自帶著手銬腳鐐,分成兩排對麵而坐。聽到鐵門關閉的聲音,其中一個帶眼睛的青年人便茫然地抬起頭來,向著窗外的方向瞥了一眼。


    “看什麽看!把頭低下去!”武警嚴厲的嗬斥聲立刻響起,青年人趕緊又低下頭,一臉的惶恐。


    圍牆後是一片鱗次的建築群。司機似乎輕車熟路,在這片建築之間自如地穿梭著。駛離建築區之後,囚車又依次駛過了一片開闊的農場和幾排像工廠一樣的低矮平房,最後停在了一幢孤零零的大樓麵前。


    說是一幢大樓,但卻給人一種怪怪的感覺。整個樓體都是灰白灰白的,色彩單調得令人厭惡,建築格局則是極為死板的四方形,外牆麵上不僅沒有任何裝飾,就連窗戶也少得可憐。而且每一扇窗的麵積都很小,最高層的窗欞間也插滿了密密麻麻的鐵柵欄。


    最奇怪的地方在於,這幢樓居然完全沒有陽台,這使得大樓從外麵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密不透風的盒子,或者說,更像是一座碩大的陰冷墳墓。


    樓前站了三個獄警在等待著。見到囚車停穩,他們便向著駕駛室的方向迎了過來。帶頭的武警下了車,與拿三名獄警熟絡地打著招呼。而車廂內則又響起押解員的呼喝聲:“自己把鐐銬打開,那好包裹,排隊下車!”


    說話的押解員打開車廂後門,自己先跳了下去,然後把一串鑰匙扔在囚犯們腳下。囚犯們按照吩咐,各自打開鐐銬後,抱起自己或大或小的包裹排成一列縱隊下車站好。


    帶眼鏡的青年人看著眼前那幢蒼白的墳墓,愣愣地不知想些什麽。他的身形瘦弱,混在一排膀大腰圓的兇徒中顯得有些弱不禁風。


    過了一會,青年人的視線開始漫無目的的四下遊動,最後定在了百十米開外的某個高處。那明顯是一個崗樓,崗位上的正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們這幫新來的“客人”,鋥亮的槍枝在陽光下閃著威嚴的寒光。


    青年人似乎被那寒光刺痛心尖,禁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囚車的另一端,兩幫警察寒暄過後開始道別。隨後武警們駕車離去,而獄警們則來到了囚犯們的麵前。


    站在中間位置的那個獄警顯然是這三人中的頭頭。他大約三十五六的年紀,個子不算高,但身材挺拔,洋溢著一種精幹之氣。從相貌上來說,他談不上帥氣,但也絕不難看,而他的一雙眼睛則會給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那是一對標準的虎目,眼球明亮有神,眼角則在外側向兩邊吊起,透出威嚴且敏銳的氣勢。現在他正用這雙眼睛掃視著眾人,在他的目光所及之處,再兇惡的囚犯也免不了要低下頭去,不敢和他對視。


    這樣的效果令他非常滿意,於是他淡淡地說了句:“排好隊,跟著我走。”言畢,便當先邁開了步伐。他的兩個手下則自動散在兩側,監視著囚犯們的行動。


    沒有人敢造次,八個囚犯排得整整齊齊,跟著獄警們向大樓內走去。大樓的入口位於東南角上,攔著一道鐵製的推拉門。走過這道推拉門,又在狹窄的走道內拐了兩個彎,這才算真正進入了樓內,而這裏竟有了一種霍然開朗的感覺。


    眾人麵前出現了一個狹長的大廳,麵積大概像是三個籃球場豎著排在了一起。樓內的監室則圍著大廳修建,共計有五層,每一層監室外都有一圈走廊或是陽台。


    叫陽台也許並不合適,因為這些“陽台”完全密封在大樓內部,即便是一年到頭也見不到星許陽光。


    大廳一樓正東向的牆上掛著一個電子鍾,時間顯示是下午的十六點二十五分,此刻室外應該還是陽光普照的明亮世界,但這幢樓內感覺已經和夜晚無異,必須靠一盞盞日光燈來維持室內的亮度。


    一張張麵龐出現在監室門口,透過鐵柵欄向外張望著。這些人都是重監區的常住客,而樓下的“新人”此刻則成了他們眼中的西洋景。有人在吹口哨,有人在起鬧,還有人則“一二一”地幫著新人們喊著前進的口令。


    眼鏡男看著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腳步不受控製地慢了下來。


    “安靜!”帶隊的獄警大喊了一聲,待喧譁平息之後,他指揮著新人們在大廳中間站成一排,然後又命令道:“把包裹放在地上打開,外衣也都脫掉。”


    囚犯們機械地執行著指令,攤開包裹後開始脫衣。眼鏡男在脫掉外套和長褲之後,動作不免有些猶豫。


    “磨蹭什麽?繼續脫。”一個年輕獄警走上前嗬斥了一句,他的手裏提著一根電棍,威脅似地揮了揮。


    三樓有人發出怪笑聲:“哈哈,小白臉還害羞呢。”


    眼鏡男的臉憋得通紅,顯得尷尬無比。他看看兩邊的同伴,全都脫得隻剩下一條小小底褲。他也隻好無奈地舔著嘴唇,把貼身的襯衣和秋褲通通除去,近乎全裸地忍受著各種無禮的目光。


    年輕獄警上前用電棍在包裹和衣服堆裏撥弄著,檢查有沒有違禁物品,而監室裏的囚犯則開始興致勃勃地對新人們的身體發表評論。


    “哎,戴眼鏡那小子真白啊,跟個娘們似的。”


    “嗯,得好好檢查下,別是個做過手術的二尾子。”


    眼鏡男縮了縮身體,恨不能自己能像刺蝟一樣團起來。


    圍觀者一陣鬧笑之後,矛頭又指向了別處。


    “看看排第二那個,紋身不錯啊。”


    “嗯,老鷹整得還行。”


    “行個雞巴,腦袋那麽小,跟個龜頭似的。到了老子手裏,再給丫刺個籠子,丫就老實了。”


    被言及的是個高大壯碩的小夥子,滿臉橫肉,一看就是野慣了的。他可受不了這樣的羞辱,立馬轉頭向著話語傳出的方向吼了一句:“孫子,你就等著死吧!”


    挑釁者“嘿”地幹笑了一聲,沒有回嘴,周圍則響起零零散散的噓聲。紋身男覺得自己占了上風,便得意洋洋地昂起頭,傲然四顧。


    不過現場的氣氛卻開始變得怪異,各種聲響逐漸平息,透出一片死氣沉沉的寂靜。紋身男納悶地收回目光,忽地心頭一緊,像似被火鐐子燙了一下似的。


    那個帶隊的獄警正用灼人的眼神死死地盯著他。紋身男有些發毛,連忙把視線避開,不過他又不甘心一下子憋慫了,脖子還在頑強地梗梗著。


    “你們還不認識我吧?”獄警的目光仍然停留在紋身男身上,但說話的口氣卻是在麵向所有的新人。


    大家都不說話,隻有個別人搖了搖頭。


    獄警便又麵無表情地自答:“我姓張,叫張海峰,是四中隊的中隊長。不過你們隻需要叫我張管教——記住了嗎?”


    這次眾新人紛紛響應:“記住了。”但聲音卻參差不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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