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裏,想像章堅當時暴怒,我心裏說不出是懼怕還是悲涼,嘆了口氣,說:“其實即使聊天記錄被人看到,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可能還是以前積怨太多,一起爆發了。”


    “有這個原因吧。不過這些也就罷了,他最後說的話才真正讓人害怕。”雖然事隔已久,但張小東回憶起當時的情況,臉上還是隱隱透出一些驚恐的神色。


    “他說什麽了?”張雨似乎也被張小東的情緒所感染,小心地問了一句。


    “有仇必報!有仇必報!”張小東學著章堅當時的神態,兩眼圓睜,從牙fèng裏擠出這八個字來。


    一股寒意爬上了我的脊樑,我終於明白張小東在聽說段明中毒死亡後,驚慌失措的原因了:“這麽說,如果他要報仇,那麽對象除了段明,還有你和淩永生。”


    張小東點點頭,神色沉重的說:“自從這件事之後,章堅再也沒有上網聊過天,他的第一次網戀就這樣結束了。可以想像,他這樣的人,對這種感情會看得有多重要!這筆帳顯然都記在了我們頭上,我後來每次見到他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點燃了他這個火藥桶。”


    “那麽你認為段明的死亡就是和這件事有關嗎?”其實從張小東的反應來看,我的這個問題顯然有些多此一舉了。


    “我覺得很有可能。他們住在一個宿舍……”


    “現在還不能下這樣的論斷。”張雨打斷了張小東的話,“你說的隻能證明章堅可能有作案的動機而已,並沒有任何實質上的證據。章堅有可能接觸到氰化鉀這樣的劇毒藥品嗎?”


    張小東猶豫了一下,說:“這個我也不太清楚,要問問係裏管藥品的老師了。”


    張雨沖我一揮手,果斷地說:“走,我們現在就去係裏!”


    【4】


    係裏管藥品的老師姓鍾,是個親切熱心的阿姨,約莫四十來歲的樣子。我以前做實驗,要配納氏試劑,曾到她那裏領過氯化貢,因此熟門熟路的,進了係館,直接往左拐,最裏麵的一間屋,便是藥品庫了。


    我和張雨趕到的時候,鍾老師剛剛上班,正在擺弄一些瓶瓶罐罐。看見我們進來,她立刻笑嗬嗬的對我說:“又要開什麽藥品?稍微等一下,讓我先把本科生下午的實驗準備好。”


    “不是,鍾老師。”我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這是校派出所的警察,想找您了解一些情況。”


    “哦?出了什麽事情嗎?”鍾老師驚訝的看著我們倆,看起來她還不知道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一切。


    張雨很有禮貌的先給鍾老師問了個好,然後向她解釋道:“是這樣。今天上午你們係有個博士生死於氰化鉀中毒,我想來了解一下您這兒有沒有這種藥品,如果有的話,藥品的管理情況是怎樣的?”


    “氰化鉀中毒?這個可不得了!”鍾老師立刻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停下了手裏的工作,問:“是哪個學生?”


    “段明,2002年入學的博士生,您認識嗎?”


    “段明?”鍾老師皺眉仔細地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說,“這個學生我倒是沒有什麽印象。不過係裏今年確實到公安局報購了一些氰化鉀試劑,主要是有幾個博士生做研究需要用到。領取氰化鉀的程序非常嚴格,必須有導師和係主任兩個人的簽字才行。正因為手續複雜,那幾個領過藥品的學生我都認識,裏麵肯定沒有段明。”


    “那這些藥品由您一個人管理嗎?”張雨又問,“有沒有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使用的可能性?”


    “絕對不可能!”鍾老師很肯定的說,“保存氰化鉀的藥品櫃有兩把鎖,鑰匙分別由我和係辦公室的劉老師保管,必須我們同時開鎖,才能取到藥品。”


    “哦。”張雨點了點頭,照這樣看來,在領藥品的過程中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隨即他又接著問道:“那麽學生們領到藥品後又是怎麽保管的呢?”


    “首先領藥品的時候,就必須有至少兩個人來。保管時也要求每人一個鎖,互相監督。”說到這裏,鍾老師從抽屜拿出一個筆記本,翻到其中的一頁,遞給張雨:“這是本學期領取氰化鉀藥品的記錄,你可以參考一下。”


    張雨接過記錄本,拿在手裏端詳著。我也把腦袋湊了過去,我們倆的目光很快就不約而同地盯在了那頁紙的第三行,上麵很清楚的寫著:


    “2002年3月7日


    氰化鉀150克


    領取人:章堅,郭婷婷”


    張雨用手指著領取人那一行,問:“您知道這個章堅和郭婷婷的實驗室房間號嗎?”


    “應該都是有記錄的。”鍾老師扶著眼鏡,在筆記本上翻查著,不一會兒,她就找到了答案:“你看,在這裏。章堅、郭婷婷,係館319房間。”


    “好的,謝謝您了。您繼續忙著,我們就不打擾了。”張雨很有禮貌的向鍾老師道了別,然後對我說:“那我們就先去319房間看一看吧。”


    化學係館是好幾十年前的建築了,3樓是它的最高層。樓層的通道裏到處瀰漫著一股化學藥品的刺鼻味道,這也是我沒事不願意往係裏跑的原因之一。據說在樓頂的通風口附近,總是有很多被毒死的麻雀的屍體。


    有我帶路,很容易就找到了319房間。房門大開著,門旁豎著一排實驗架,擋住了我們的視線,也不知道裏麵有沒有人。


    我示意張雨先在外麵等著,自己走進兩步,想看看實驗架後麵的情況,正在我探長腦袋的時候,身後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你在幹什麽哪?”


    我連忙回過頭來,這才發現左邊的牆上還有一個小門通向裏屋,一個穿著白色實驗服的女孩拿著一排試管站在門口,正詫異的看著我。


    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白皙的皮膚,個頭差不多與我一般高,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在我身上來回打量著,我被她看得手足無措,說話也不利索了:“我,我是……”我把頭轉向張雨,求助似的看著他。


    張雨倒是大方多了,他走上兩步,故作驚訝的對女孩說:“怎麽,你不認識他?係裏的女生可都認識他呢。”


    女孩又仔細的看了看我,然後一本正經的說:“但是我不認識啊,我是剛剛考進來的研究生。”


    我的額頭上幾乎要滲出卡通人物的大汗珠來,居然有這樣傻到可愛的研究生。


    張雨也忍不住笑了:“你是叫郭婷婷吧?”


    女孩點點頭:“你們到底是誰,怎麽會認識我的?”


    “我是校派出所的警察,這個是你同係的師兄,我們來了解一些情況。”一接觸到案件內容,張雨便換上了一副認真的表情。


    “嗯。”郭婷婷睜著大眼睛,等著我們的下文。


    “你有個師兄,叫做章堅的,他也是在這個屋裏做實驗吧?”張雨四下打量了一圈,“好像他現在不在?”


    郭婷婷脆生生地回答著:“章堅是我們的課題組長啊,他中午回去了,還沒有過來。”


    張雨和我對視了一眼,章堅從宿舍離開的時候說是要去實驗室,顯然那是在撒謊了。


    “你和章堅去藥品庫領回的氰化鉀呢?現在存放在哪裏?我們想看看。”


    郭婷婷猶豫了一下,反問張雨:“你的證件呢?”


    我衝著張雨撇嘴一樂,小姑娘看起來有點傻傻的,警惕性卻還挺高。


    張雨也笑了,從口袋裏掏出證件遞過去。


    郭婷婷仔細看過了,這才戴上手套,然後拿鑰匙打開實驗櫃,取出一個棕色的藥劑瓶來,那裏麵的白色粉末便是讓人談之色變的劇毒氰化鉀試劑了。


    “按規定,不是應該你和章堅同時開鎖才能取到藥劑的嗎?”我不解的問。


    “嗯,規定是這樣的。但是我和章堅很多時候都不能同時來實驗室,所以這個程序就簡化了,其實現在實驗室裏的三個人都可以單獨取到藥品。”郭婷婷很坦白地說了,似乎並沒有感覺這有何不妥。


    “哦,有三個人?”張雨皺了皺眉頭,“還有一個是誰?”


    “還有一個也是碩士生,叫李冬。”郭婷婷一邊說著,一邊很小心的把藥劑瓶放在實驗台上。


    她說的李冬我倒認識,比我低一屆,也是本校直讀的研究生,本科的時候和我也算混個臉熟。


    張雨蹲下來,仔細端詳著那瓶劇毒藥劑,問:“你們一共領了150克氰化鉀,現在這裏大概還有多少?”


    郭婷婷想了想,回答說:“可能60克多一點吧。”


    張雨揚起頭看著她:“你能肯定那將近90克的藥品都是正常試驗所消耗的嗎?”


    郭婷婷臉色一變,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別緊張,有些事情你可能還不知道。”張雨站起身,向我示意了一下,於是我把段明死於氰化鉀中毒的情況向郭婷婷講述了一遍。


    郭婷婷睜大了眼睛:“這怎麽可能!段明死了?他是我老鄉啊,昨天晚上我還在三教自習教室裏遇見他呢!”


    “是嗎?”這個線索讓張雨有些意外,“原來你也認識段明。當時他有沒有帶著一個銀白色的水杯?”


    “有啊,繫著一條黑帶子的那個吧?我還親眼看見他用那個水杯接水喝呢。他……他怎麽就……就……”到底是女孩子,郭婷婷那雙大大的眸子裏已經閃出了一絲淚花。


    張雨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自顧自地嘀咕著:“昨晚還喝水了……今天早晨水杯裏卻裝滿了高濃度的氰化鉀溶液……”


    “什麽?”郭婷婷似乎被張雨的話嚇住了,沉默了好久,她才又吞吞吐吐的說道:“你們這麽一說,我倒真覺得這個月……這個月的藥品用量有些……有些反常,有可能是……是章堅拿走了一些。”


    張雨盯著郭婷婷的眼睛,嚴肅的問:“哦?為什麽說可能是章堅拿的?這麽重大的事情可不能胡亂猜測。”


    郭婷婷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糙率,連忙解釋道:“我隻是覺得有這個可能。因為上個星期做試驗的時候,我聽見章堅在自言自語,當時他說:‘氰化物質用作毒藥可真是不錯’。”


    “是嗎?他真的這麽說了?”張雨的語調裏透出一絲激動,如果這個屬實,那麽章堅就確實大有作案嫌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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