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蘭仍盯著他:“可是,就憑我對你一點兒也不深的了解,也知道你還沒有無奈和絕望到茫無頭緒地鑽到足有上百平方公裏的昭陽湖水裏,一立方一立方地尋寶。”


    “說得好。”秦淮轉進書房,又立刻出來,手裏拿著一張紙,說:“看看這個吧,你別說,我還真沒有盲目到那個地步。”


    看上去,這是一張古地圖的複印件,有趣的是,圖上沒有一個漢字,卻標著一些奇怪的文字。


    “這難道是……昭陽湖的地圖?”那蘭可以依稀看出水域、小島。


    “好眼光。和我們現在交通圖上昭陽湖的形狀並不完全一樣,但的確是昭陽湖。”


    “這些字……”


    “蒙古文字。”秦淮說,“那一陣我最窘迫的時候,會抓住任何文字工作,參與編寫《昭陽紀事》就是其中之一。當時古籍出版社特地幫我們這些編者疏通關係,我們得以接觸省市圖書館和博物館的珍藏,這份地圖,是在省博物館的文物收集室裏找到的。文物收集室裏有個有趣的大櫃子,裏麵是一堆專家們認為不重要或者沒來歷的東西。當然,這裏麵有時候藏著精華,隻不過沒有慧眼而已。我就是在那裏看到了這張地圖,真的是手繪、手刺在一塊羊皮上。羊皮上附帶有標籤,是文物專家的鑑定,年代是元末,出處不詳,作者不詳,畫的可能是昭陽湖的一部分。我覺得很有趣,就把地圖複印了下來。後來我找到古蒙古文字的專家翻譯,知道這些文字記錄的是湖心島的一些標誌。


    “不知是哪一天開始,我忽然把這張地圖和傳說已久的伯顏寶藏聯繫在了一起。很牽強、沒有太多根據的聯繫,但我覺得還是值得一試。開始,我再仔細看,也不覺得這份地圖能把我帶到什麽地方——那些標誌,也就是湖心島附近比較容易認記的一些礁石、淺灘,水上水下的都有。從這些標識開始,我逐漸深入下潛,但越往水深處,越茫然,每天隻能研究一小片水域,於是我意識到,必須要幫手。”


    “難怪。所以你開始找熟悉水性的人,做你的助理。”那蘭終於明白,為什麽出水芙蓉鄺亦慧成為了秦淮的助理。


    “那時候,我認識了文東,是他告訴我,江大有個叫鄺亦慧的女孩,是遊泳好手。所以,你完全可以說,是我害了亦慧,是我帶她捲入了這個漩渦。”昏暗的燈光下,秦淮雙眼迷離。


    “我怎麽沒聽出這裏麵的邏輯?”那蘭說。


    秦淮點頭:“你調查過那些‘五屍案’的死者了,其中三個都是潛水高手,他們的死,會不會和傳說的伯顏寶藏有關?”


    “可能性很大……亦慧也是在五具屍體出現不久後失蹤的,所以你認為五屍案和亦慧的失蹤大有關聯。”


    秦淮愁苦地閉上眼,好久才睜開:“你難道不也覺得,從時間上看,‘太巧’了些?巴渝生可能沒告訴你,他們也曾把這兩個案子放在一起研究,但不成功。於是我也開始積極調查五屍案,和你這幾天一樣,採訪死者生前的親朋,和公安局的大小警察打成一片。我還經常半夜出門,跟梢那些潛水探寶的人,想發現是否能從他們身上找到線索。但進展幾乎為零,而且不久,我就發現,有人在跟蹤我的行徑,而且有一次我回到家,發現書桌被翻了個底朝天,電腦的整個硬碟都被卸掉了。當然,多謝那次電腦的悲劇,使得幾篇很濫的短篇小說最終沒有登出來,替我挽回了點麵子。但我已經知道,五屍案是個有大背景、碰不得的案子。”


    那蘭輕聲低呼:“到我宿舍裏,拿走優盤,作踐小倉鼠的,也是同樣的一夥混蛋。”


    “我想是的。”秦淮說,“還有殺害寧雨欣的、讓亦慧消失的,應該都是一夥。要不是因為我至今一籌莫展,這條命估計也早沒了。”


    那蘭覺得身上陣陣發冷:原來秦淮一直活在死亡的陰影裏。看來,秦淮那一副無情、色迷迷的嘴臉,果然是做給外人看,做給在暗處“盯”著他的人看,為了自身的安全,為了能進一步調查鄺亦慧失蹤的真相。


    “你搬到島上來……”


    “也有助於我進一步觀察來尋寶的人。五屍案背後的黑手沒找到寶藏,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再來……”


    “你怎麽確定他們沒找到寶藏?我倒是覺得,有可能找到寶藏後,有人要獨吞,才將參與尋寶的人都殺了。”


    “你倒是說說,抓著一個傳說的尾巴尋寶,找到的可能性大,還是落空的可能性大?”


    “看來你也落空了?你這個窮書生,怎麽會一夜間就有了足夠資金買這豪宅?”


    秦淮凝視那蘭,好一陣才說:“你難道以為巴渝生這樣做事詳盡的人會不深挖這個疑點?答案很簡單,你可以向巴渝生核查,其實我和海滿天簽約,基本上就是拿到了俗話說的第一桶金——在此之前我已經有三部長篇在手邊,隻等伯樂,結果每本都賣了超過三十萬冊,算是小小奇蹟了。當然,買房的過程中,司空竹也給我了很多幫助,給我打了個大大的折扣。”


    那蘭心想:應該是司空晴給你打了個大大折扣吧。她還是相信了秦淮的話,相信他並沒有找到什麽寶藏,她說:“這麽說來,無論是誰做的‘五屍案’,一定很有實力,三年來都沒有露馬腳。”


    “他們也一定很有把握,警方耗盡精力後,單憑我一個人的力量,五屍案破不了。即便我日後調查出了些眉目,對他們來說,要除掉我,也像捏死一隻螞蟻那麽容易。說實話,我也有那麽種挺絕望的感覺。你看巴渝生,很幹練的人物,破過那麽多起大案疑案,幾乎可以算神探了,對五屍案好像也有些束手無策。不過,我被跟蹤、被抄家,這一切都推到五屍案的頭上,也不見得公允。”


    “還有誰?”那蘭忽然隱隱覺得,自己可能知道答案。


    “你的一位故人……更確切說,新知。”


    “鄧瀟?”


    秦淮揚起臉,盯著那蘭,說:“女孩子太聰明,會不會有些可怕。”


    “如果你們接受不了,可以站得遠遠的。”


    秦淮笑笑:“我這個人傻,所以最怕遇不到聰明的女孩子。鄧瀟畢業後就一直沒有離開江京,就一直在糾纏亦慧。他這個人,看上去很瀟灑的,骨子裏卻有股狠勁,有股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執拗。”


    “你去洗手間的鏡子裏照照,剛才的話是不是也在描述自己?”


    秦淮的臉色微變:“哦?你看來很疼他。”


    “或者說,更了解你。”要不是還有諸多問題,那蘭真想結束這談話。“你倒是回顧一下你熟悉的人,哪個人不是倔倔的?你從他的角度考慮一下,他和亦慧青梅竹馬,你突然橫刀奪愛……”


    “我沒有這麽無聊!”秦淮打斷道,“你大概扮演心理醫生入了戲,隻聽到了一麵之詞。亦慧認識我的時候,已經想離開鄧瀟了!”他沮喪地揮揮手說:“說這個於事無補,這麽說吧,我一直有感覺,鄧瀟會做很出格的事。而且,不光我有這種感覺,亦慧也有。”


    那蘭身軀微震,她再次輕聲驚呼:“人壽保險!亦慧因此買了人壽保險!”


    秦淮點頭,說:“我當時也不理解,亦慧好好的為什麽要買人壽保險,而且還瞞著我,以至於她失蹤後會有謠言說我靠著理賠金髮跡,完全沒有法律依據的謠言!後來我才想起來,亦慧有一次曾說過,有些人對得不到的東西,寧可毀掉,也不讓別人占有。”


    這話冷冷的如冰淩劃過手掌,那蘭想起樊淵不久前說的話,鄧瀟很嚴重的問題,“一旦鑽進去,有時候很難鑽出來。”


    “你是說,亦慧的失蹤,和鄧瀟有關。”


    “隻是可能,可能和鄧瀟有關,更可能和五屍案有關。”


    “亦慧失蹤的時候,你在哪裏?”那蘭幾乎要說成,可能和你也有關。


    秦淮如夢囈般說:“我醉了,爛醉如泥。”和巴渝生說的一樣。


    “問題是,怎麽會這麽巧,那晚你會爛醉?”她覺得自己像是在審犯人,忘了所有說話的技巧。


    “你在審問我?”


    “我相信你的無辜。”


    秦淮嘴角露出一絲苦笑,說:“你這個問題,我也問了自己不知多少遍。我隻記得,那天晚上,亦慧忽然說,要慶祝一下我和金牌出版人海滿天簽約,一起吃點小菜,喝點小酒。我也沒太多想,就和她對飲,然後,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亦慧知道,我這個人酒量幾乎為零,一喝就倒。”


    “這麽說來,那晚,亦慧是有意要讓你醉倒。”


    “現在想起來,可不正是這樣!所以我感覺,亦慧的失蹤,好像也是她意料中的,她買人壽保險、她把我灌醉,是知道有什麽事要發生。”


    “也許,是她自己選擇離開。”


    秦淮身軀一震,像是聽到了本年度最荒誕無稽的話:“你倒是說說,那是為什麽?你倒是說說,她現在在哪裏?”


    那蘭嘆口氣,說:“鄧瀟三年都沒找到,我又怎麽會知道?算我胡說八道吧。”


    秦淮平靜下來,喃喃說:“她……她不會無緣無故地離開我。剛才你也看到了吧,水底的那個洞穴,是我和她潛水時一起發現的,是我們當初一無所有時的洞天福地。和她一起遊泳、潛水,是我最歡樂最幸福的一段時光。她,是我真正的寶藏。那時候,我們會背著一堆吃的,遊到那洞裏,野炊。然後許願,如果哪個人先去了,另一個人就帶他到這裏來;再以後,兩人都葬在一起……”


    第三十章人造建築工


    那蘭跟著秦淮浮上水麵,感覺比前幾天好了很多,看來已經完全適應了上上下下的壓力變化。秦淮是個耐心的教練,那蘭是個有天分的學生。時間過得很快。秦淮說她隻要再練些時日,就有資格跟他去海南島的海邊潛水,他每年必修的功課之一。


    兩人踏著極深的夜色走回秦淮的別墅,周遭的一切,純粹而靜謐。自從那晚挖出了秦淮的所有傷心事,她答應幫秦淮觀察是否還會有人批量去水底尋寶。當然,第一步還是要先學會潛水。秦淮說,這兩年,潛水尋寶的人已經稀少了很多。大概空手而歸的人眾口相傳,越來越少有人相信伯顏寶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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