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3支,鄒季榮,2004/5/24


    果凍,220粒,鐵嶺機械,2004/5/26


    ……”


    “這是什麽?”我覺得莫名其妙,“是購菜單還是食譜?”


    “這是毒品交易的記錄!”簡自遠的聲音微微顫抖,“毒販對毒品都有代稱,因人因地而異,但多少能猜出來。這些,我們在辦案中接觸過,‘小饅頭’、‘可樂’、‘咖啡’、‘果凍’,都是毒品的代稱,也就是搖頭丸、古柯鹼、嗎啡和冰毒,這裏早在2004年就有毒品交易!”他又抽出幾張紙,很快看過,“這裏主要是三種記錄,毒品原材料購買、毒品交易和洗錢的帳單!有人購買了生產毒品的化學品,生產加工毒品,然後進行交易。交易所得金額和其他一些不知來路的現金,分存到一些個人和小註冊公司的帳戶上,進入合法流通渠道。看不出來,這小小的木屋,派上這樣的用場!”


    我說:“人不可貌相,屋也不可貌相。”


    簡自遠直起腰,通過照相機望向來路遠處,確證沒有可疑人趨近後說:“可不是,要說搞毒品加工和買賣,這裏的確非常好,交通雖然不是很方便,但地點隱蔽,便於逃跑。但是搞不懂這和石薇、安曉的死又有什麽關係。”


    “關係在這兒。”摸索一陣後,我從紙堆裏抽出一張照片。照片上有四個少年男女,都衝著鏡頭做著v字手勢。我指著其中一個少年說:“這個是不是看著眼熟?”


    “萬小雷!”簡自遠說。


    我又指著其中的一個女孩說:“這就是石薇!”


    簡自遠說:“你怎麽知道……看來你調查工作做得還很細緻。”


    “這要感謝黎韻枝。那天她告訴我穀伊揚和安曉的事,最初的動機應該是讓我再傷一次心,徹底遠離穀伊揚。但我反去做了些研究。石薇的死當初也很轟動,網上有她的照片。”我思忖著,“奇怪的是,這幾個人裏麵卻沒有安曉,事實上隻有石薇一個女生。據說石薇和安曉生前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從照片上看不出攝影的背景和環境,隻知道是在室內,地上堆著點心和啤酒,萬小雷的小鬍子還遠未成型,手指間卻夾著一根煙。


    “看來,石薇跟一些壞孩子混在了一起。”簡自遠說,“莫非,這些當年的高中生,卷進了毒品生產和交易裏?”


    “而萬小雷今日在滑雪場度假村做了個小頭目,看來,回去查查這個度假村的背景,或許是個破案的方向。”我忽然升起一種絕望:回去,回得去嗎?


    簡自遠繼續看著那張照片,幾乎要將雙眼貼了上去,他忽然一指照片的一角,“要找到這個人,他說不定是牽頭的。”


    我一愣:“我怎麽沒看見一個人?”再仔細看,簡自遠所指處,並沒有一個完整的人,隻有半截腿和一隻腳留在畫麵裏,顯然是拍照時無意中裝進去的。那腳上是隻阿迪達斯的運動鞋,露出一段腳踝和小腿,大概穿的是短褲,或者是落座時長褲被捋到膝蓋,總之裸露的小腿上現出一塊青色文身。“看見了!”我驚道,“你能看得出他腿上刺了什麽嗎?”


    簡自遠說:“看不清,好像是龍啊鳳啊什麽的。”


    “鳳凰!”我翻過鐵盒子的盒蓋,“是不是這個!”


    “絕了!就是這個!”簡自遠驚呼。


    看來,這個神秘的文身人很可能就是組織這個地下毒品集團的領頭人,也或許隻是一個跑腿幹事的成年人。他是誰?


    “這裏,又是毒品買賣,又是洗錢,卷進的肯定不止一個成年人,一定有一批。同時他們很聰明,組織了一些青少年,慢慢培養、洗腦、獲得經驗,等他們長大,就可以成為一支訓練有素、忠心耿耿、有組織有紀律的製毒販毒生力軍。我以前讀到案例,好像國外的販毒分子就是這樣運作的。我的問題是,為什麽和他們混在一起的石薇上吊了呢?”簡自遠繼續翻著那些紙張。


    我說:“這是個最基本的問題,石薇上吊的原因,應該就是她埋藏這些記錄的原因。她為什麽要將這些東西埋在這兒?這雖然隻是毒品交易和洗錢記錄的很小一部分,但組織者肯定不會讓這些孩子經手,她一定是偷藏下來的,埋起來,做什麽用?這些記錄的丟失顯然引起了那些人的恐慌,以至於這些年來一直擔心著這些記錄的再次出現。我猜安曉一定也是因為猜出了石薇畫裏大致的意思,到這個木屋來過幾次,引起了他們的警惕,他們為了斬糙除根,吊死了安曉。”


    一直在摸索那些紙張的簡自遠忽然說:“哈,石薇是不是因為這個被吊死的?”


    他手裏,是一張印著“馬回鎮衛生院化驗單”字樣的紙。


    一份孕檢陽性的化驗單。


    化驗單的主人是“石曉薇”。不用問,石薇的化名。


    簡自遠說:“馬回鎮是銀餘鎮至少百裏外的一個鎮子,石薇肯定不敢在銀餘鎮的衛生院做檢驗,因為同一小鎮的人多嘴雜,消息會立刻傳開來。看來,石薇和這些犯罪分子鬼混,懷孕了,然後呢?懷的是誰的孩子?”


    我說:“我猜是他們的頭目,這個組織裏重要的人物。石薇或許想將孩子生下來,或許想得到別的什麽,甚至希望孩子的父親放棄這一暴利的‘行當’,這些記錄就是她要挾的資本。”


    “誰知道招來了殺身之禍。”簡自遠自語。


    “所有不成功的要挾的最終結局。”我也自語。“問題是,石薇的死被定性為自殺,聽穀伊揚說,在場隻有石薇和安曉的痕跡,屍檢看上去也是上吊致死。”


    簡自遠說:“如果是蓄謀殺人,製造這樣的假象並不難。如果有人做好了圈套,從背後猛然將石薇向上吊起,從死狀本身看完全符合上吊的特徵,這種事黑道上的人常做。抹去作案人痕跡相對來說就更容易了。”


    “說明這是個在當時就初具規模的犯罪團夥。”


    “看來,除了萬小雷那幾個小子,要找到真正的幕後兇手,還要從那個文身男著手。”簡自遠說,並將所有紙張都收進塑封袋,放進那個畫著鳳凰的鐵盒,交到我手裏。


    我接過,問道:“你不要嗎?好像你是公安,破案的事該你負責。”


    簡自遠再次舉起照相機向遠處看了看,說:“這種案子,我們不管。”


    我沒再多說什麽,和他一起將樹墩復原,又蓋上一些雪,各拄著一根鐵鍬回到小木屋。


    簡自遠艱難地靠牆坐下來,繼續強忍著不發出更響的呻吟。我也在不遠處坐下,一起在黑暗中沉默。


    “猜猜他們還有多久會追過來?”簡自遠問。


    “取決於大雪掩蓋我們痕跡是否成功。不過,畢竟我們已經來過這裏,對這段路熟,如果他們有經驗,應該不久就會找過來。”我探身接過他手裏的照相機,打開門向來路望了望,沒有人影。我又向另外幾個方向望了望,也沒有人影。“我們再歇一會兒,就上路。”


    又歇了一陣,我每隔幾分鍾,就會起來瞭望一下,第四次打開照相機的時候,照相機的屏幕上提醒我,電已將耗盡。


    而就在這時,我從屏幕上看見了三個逐漸靠近的人影!


    “快走,他們來了!”我去拉簡自遠。


    “你開什麽玩笑!”簡自遠掙開我的手,“走!你快走!我有手槍,我可以幫你拖他們一下。”


    “我們一起走,或者,一起想辦法阻止他們……除掉他們。”我又伸手去拉他。


    “那蘭!”簡自遠厲聲道,“有時候你必須知道什麽時候需要節製,我知道,也許是因為你對你父親的被害無能為力,所以總希望能挽救什麽,補償什麽,但有時候,放棄是必須的!”


    我心頭一顫,忽然發現,簡自遠這個曾令我憎恨的陌生人,似乎對我了解得比誰都透徹。


    “我根本不是簡自遠,也不是公安,這個你知道的,對不對?”


    我說:“這個並不要緊。”的確,我根本不相信簡自遠是自稱的公安。


    “你發現自己可能被下了毒,開始給自己解毒,我試著在你昏睡時套話,而你實際上已經清醒了一半,就很清楚我是什麽貨色了,對不對?”簡自遠嘆了一聲,“看過那些報導,現在才相信,你能從‘五屍案’裏全身而退,並非全靠運氣。不過,我也成功了一半,你畢竟將很多細節都告訴給我。”


    我說:“到江京來找我談話的公安部處長姓劉,不姓王。”


    簡自遠苦笑:“我上了套,還真的把王處長掛在嘴邊。所以你一下子就聽出來我的謊言。”


    “告訴我,你是在給誰賣命?”


    “這你早知道,我是在為錢賣命,或者說,我在為貪婪賣命。”


    我又動了火,“你到現在……”


    “你以為,我的僱主要我做這些齷齪的事兒,還會顯露他的真麵目嗎?我一直是通過中介和僱主聯繫,我勸你不要去捅更多的馬蜂窩。”簡自遠又嘆一聲:“我到這個地步,也是活該。你快走,你必須活著離開!你……我還希望你幫我一個忙。”他取出自己的手機,交在我手裏,“這裏有我所有的情況,包括我真正的身份和地址。我還有老婆和一個兒子,請你把這個手機交給他們,這裏有安頓他們今後生活的信息,銀行帳號什麽的,很多東西我老婆以前都不知道,緊急備用的……拜託了。”


    “你還有老婆孩子?你把手槍給我,你走!”


    “別浪費時間了,快走吧,我的傷勢重,肯定走不遠的!”簡自遠將身上的大衣脫下來,塞給我,又把他身上的背包遞給我,然後把我重重一推,“走吧,把背包裏有用的東西拿上,別的就扔了,負擔越輕越好。”


    我的鼻子開始發酸,扭頭出了木屋門,隻啞聲說了句:“謝謝你信任我。”聲音輕得連自己也聽不清。


    簡自遠也隨後到了門口,在我身後說:“那蘭,我知道,我們這幾個人裏最缺乏的就是信任。但我相信你,從你堅持要救張琴開始,我就相信你了。請你原諒我。”


    我回過頭,想說:“我不怪你了。”但喉嚨中隻發出一聲抽噎。


    飛雪漫天,夜色是一團寒冷濕潤飽和的渾濁,我立刻抹去眼中淚水,隻怕那些淚珠再結成冰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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