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自遠仍舊在打量木屋外圍,這時候看看我,又看看半個身子已經在門內的穀伊揚,冷笑說:“你們兩個,真是舊緣難了,而且是天生一對,合夥將欣宜妹妹逼上絕路,我是不是也要對二位防著一手?”


    穀伊揚同樣冷笑說:“穆欣宜殺害無辜,是她自己走上絕路,也是她自己心裏有鬼,才能讓那蘭的攻心術成功,你老如果內心坦蕩,又有什麽可怕的?”


    簡自遠被噎得無語,終於結束了對木屋的審查,走進屋門,經過穀伊揚身邊時,在他心口敲了敲說:“我們這裏,有一個人是內心坦蕩的嗎?”


    穀伊揚臉色一沉,突然揮起拳頭,我忙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這個時候,我們不能再內耗了。”


    “有什麽話能不能痛快說出來,陰陽怪氣的算什麽爺們兒?”穀伊揚仍在努力去直麵簡自遠。


    簡自遠隻管往廳裏走,“等猞猁們來了,它們可不管爺們兒娘兒們兒,一律照單全收。蘭妹妹說得沒錯,還是先預備著別被吃了要緊。”他將張琴的那個雙肩背包扔在地上,從裏麵取出那團鐵絲,看著我說,“蘭妹妹,要不要先去看看猞猁是怎麽進屋來的吧?說不定,你可以再給我們說說,羅立凡是怎麽死的。”


    他轉身,徑直走向走廊的盡頭。


    爬上了血汙斑駁的閣樓!


    閣樓裏,是熟悉的腥臭味,強烈地刺激著我的鼻黏膜。我不由捂住了鼻子,略帶驚訝地看著簡自遠。他仿佛換了一個人,沒有嘔吐,沒有捂鼻,隻是冷冷地站在閣樓裏,仰頭望向閣樓的木頂。


    “穀老弟,借你的手電筒用用。”簡自遠叫著。我知道簡自遠也有手電,但功率似乎不如穀伊揚的手電大。


    穀伊揚遞上了那柄大功率的手電。簡自遠擰亮,手電光照在頭頂上方的一排排木板上。掃了一陣,手電光定格在木板的一處,他一動不動地看了一會兒,似乎看不清,摘下了眼鏡,仿佛那樣可以看得更清楚。他問我:“黎韻枝包裏的那隻對講機呢?”


    黎韻枝的包包一直由我挎著,我取出步話機,遞給簡自遠。簡自遠將手電光對準步話機,細細看,三個“頻道”鍵,還有那個奇怪的無標識的方形鍵。他的手指撳動了那個額外的方鍵。


    頭頂上,傳來“噠噠”一陣輕響。


    手電光迅速回到屋頂,剛才定格過的所在,一塊木板向上抬了起來,露出一塊空間,滾落一小堆雪。看來,對講機同時是一個遙控器,可以打開一個隱秘的“天窗”。


    簡自遠說:“記不記得,猞猁似乎總是出沒在閣樓,在閣樓上咬過羅立凡,又是從閣樓上衝下來咬死了張琴。我剛才在外麵,仔細觀察了閣樓附近的屋頂,發現了一塊四四方方的凸起。”我心頭一動,從包裏取出張琴攜帶的那兩張以木屋為背景的合影照片。簡自遠指著左側房頂說:“就是那兒,瞧,乍一看,以為就是設計成那個樣子,一個裝模作樣的假煙囪,裝飾性用的。但我們後來去的那家別墅就沒有這個。”簡自遠拿出卡片機,回放一張最近的照片,“看看這個,我受你的啟發,給那個別墅也照了一張,外觀和我們的這個一模一樣,唯獨沒有這個方塊兒。”


    我逐漸明白:“這個方塊,是猞猁的窩?”我抬眼去看屋頂那個天窗的位置,似乎正是照片上屋頂那個凸起的位置。


    “至少是暫住點。”簡自遠說,“這些猞猁,被精心訓練過。我的猜測是,穀老弟訂下這套別墅後,有人因此提高了警惕,特意在這木屋上加建了猞猁的暫住點,同時安裝了遙控天窗。”


    我越聽越心驚:“同時安插了負責遙控的人——黎韻枝!”


    “能做這些事的,顯然是度假村內部的人。”簡自遠轉頭看著穀伊揚,“穀老弟究竟得罪了哪一位?要他們如此興師動眾地整你?我一直以為,你們鄉裏鄉親的,你應該受優待呢。”


    穀伊揚搖頭:“我還真不知道,我在這裏招惹了誰。”


    相信他至少知道,這一切一定和安曉的死有關,和石薇的死有關。而關係何在,他至今也不甚明了。


    他唯一的線索,隻有石薇生前畫的那幅速寫。


    簡自遠說:“如果你都不知道,那我們就更抓瞎了。不廢話了,我們耽誤的時間已經夠多了,來,穀老弟,幫我一起設一下防禦體係吧,好在我們已經知道了猞猁進出這屋子的通道,可以有的放矢。這個天窗雖然受遙控,但猞猁用強力撞開也毫無問題,所以必須設防。蘭妹妹,你負責在我們整個屋子裏檢查一下,看還有什麽漏洞。然後,就站在窗口望風吧。如果有人來,立刻告訴我們。”


    我想問:“你到底是誰?怎麽忽然變了一個人似的?”但知道問了也是白問,他畢竟還沒有“變”成一個開誠布公的人。轉念,我問他索取了那枚卡片相機,說要拍一下謀殺和劫掠的現場,同時要研究一下工具木屋間的圖片。


    走下閣樓,我到各間客房轉了一圈。


    滿眼狼藉。


    不難想像,那晚我們從黎韻枝的房間跳窗逃走後,不久就有人闖入——門鎖沒有壞,說明來人有這套別墅的鑰匙——進來後翻箱倒櫃,顯然是在尋找什麽。


    我的筆記本電腦、成露的ipad、簡自遠的筆記本電腦,都不見了。


    黎韻枝的房間裏也有一股腥臭味,張琴的屍體仍在,若不是因為寒冷,屋裏的味道可能會更難忍。黎韻枝的箱包也都被顛覆翻找過,床上堆滿了行李箱裏翻出來的淩亂物品。一個半尺多長的小藥盒吸引了我,打開,裏麵除了幾小袋常用的頭痛腦熱藥外,還有兩根針管,和一個用去了一半的小小藥水瓶。我將藥水瓶挑出來,隻看見一些英文,最顯眼的應該是藥名:sevoflurane。藥水瓶口黑黑的,估計原本是密封的,被用去半瓶後,又用火燒密封,以免揮發。


    我將那藥盒收在身邊,又去造訪簡自遠和穀伊揚的“男生宿舍”,這次,我有意識地探尋著闖入者不曾搜到的地方。因為強盜們的工作很細緻,被遺漏的地方屈指可數。這屈指可數的幾處,衣櫃後麵、備用毯子中間、枕頭和枕套之間、床墊下麵。我一一摸過。


    在簡自遠的床墊下,我找到了要尋找的東西。


    簡自遠的另一台筆記本電腦。


    39.李警官


    那天,簡自遠和我一起在電腦上看了幾段視頻,視頻是通過客廳裏的一個小攝像機錄下來再無線傳輸到簡自遠的電腦。在視頻中,我們發現我在午夜一兩點給一個神秘的人打電話,電話裏提到了“黎韻枝”和“安曉”的名字。等我再次提出要看簡自遠電腦上的視頻時,他卻一口否認視頻的存在。穀伊揚在他的電腦上用了渾身解數,也沒有復原出任何被刪除的視頻。這一切,包括簡自遠和穆欣宜同時指證我夢遊,都說明了一點:我的神誌不清,我的話,不可靠,不可信。


    但怎麽解釋那些不存在又沒有被刪除過的視頻呢?


    當時情急之下,我沒有任何滿意的解答;事後,當我有時間仔細思考,我得出的是一個看似荒唐但完全可能的假設:他有兩台一模一樣的筆記本電腦!


    當時看完視頻後,我出去找穀伊揚,問他三個問題。在那段時間裏,簡自遠有足夠的時間將電腦藏好,又拿出另一個“幹淨”的電腦。當我們一無所獲地離開簡自遠的房間,他的電腦還好端端地在桌上,之後,我們幾個再沒有單獨行動過,他不可能再有任何機會將電腦藏匿在床墊下。猞猁的凶主闖入這座木屋後,搜走了所有電腦,他放在桌上的那個自然也沒能倖免。


    所以,兩個電腦的假設完全成立。我可以肯定,我心心念念的視頻,就在床墊下的這個電腦上。我對證實黎韻枝的詭秘身份已經沒有太大興趣,我更有興趣的是“真1”和“真2”那兩個目錄下的視頻。如果我的猜測不錯,“真1”和“真2”完全有可能就是“針1”和“針2”的混淆視聽;如果我的猜測不錯,酷愛攝影的簡自遠可能“酷愛”到了極端,在客房裏安裝了針孔攝像裝置。


    他究竟想幹什麽?


    僅僅是猥瑣老光棍的變態?


    我在自己與欣宜合住的客房裏,找到了我的雙肩背包,將他的筆記本電腦裝入。走到前廳的窗口,望向遠處。


    雪還在飄,風還在呼嘯,天光黯淡,不知已是幾時。我打開那隻小照相機,上麵的時間是下午3點27分。


    離天黑又不遠了。


    我的心又開始往下沉。


    好在遠近沒有見到任何人影,希望這陣子的雪能夠蓋上我們行進過的痕跡。


    我從口袋裏摸出早些時候穀伊揚給我的那張圖,那張石薇畫的速寫。我盯著畫麵角落的白色木屋發了一陣呆,又去看照相機屏幕上簡自遠攝下的木屋,微微感嘆,石薇真是個很有藝術天分的女孩子:木屋在畫上是遠景,雖小,但極為逼真,她甚至畫出了白色木屋的那一點點傾斜。


    雙眼在兩個畫麵上遊走,完全一樣的木屋。


    但不知為什麽,我有一種感覺,畫麵上的兩座木屋多少有些不同。


    不同處何在?


    腳步聲響起來,穀伊揚和簡自遠走了過來,簡自遠叫道:“蘭妹妹怎麽在走神啊,別把敵人錯過了。”


    我看一眼窗外,鬼影不見一個,說:“我時不時會注意一下的,不過真要是‘敵人’來,不會這麽正大光明走正門兒的,一定會從這屋子的背後或者側麵過來,可惜我們隻有三個人,不可能顧得上所有方向。”


    簡自遠說:“有道理,所以我們要在這房子周圍都挖好陷阱。”他打開走廊邊的儲藏室,取出了那天我們用來堆雪人的鐵鍬。


    我皺眉說:“天好像隨時都會暗下來,你們也還是不要浪費太多的體力挖坑,不見得會陷到誰……”


    簡自遠又露出那副洋洋自得的神情,說:“放心吧,我們不是真的去挖陷阱,還是先看看穀老弟在搞什麽破壞吧。”


    我回頭,見穀伊揚手裏已經多了把刮刀,一刀下去,劃破了客廳裏的沙發。我驚道:“你們真搞破壞啊!”我差點說,要賠錢的知不知道?但想想我們生命繫於一線,這又算得了什麽。


    簡自遠解釋道:“我們需要的是沙發裏麵的彈簧,再拆掉廚房裏的那個鐵皮的煤氣灶,改製成獵人們用的那種鐵夾子,在雪裏布置一些,說不定能夾住些大個兒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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